武青鈺其實不是一個喜歡謀算和爭鬥的人。
他眉頭緊蹙,與武青林對視片刻:“兩條路,要麼讓,要麼搶。”
半途語氣一緩,忽而苦笑出聲:“許是因爲有大哥和武家的先輩們照拂,我即便是從了軍,這幾年也是走得相當順風順水的,反而忘了這軍中也並非淨土,即使絕大多數將士都是熱血同袍,也依舊少不了爭名奪利的事。”
頓了一下,又再重新打起精神看向武青林,露出一個笑容來:“我知道大哥你當初爲什麼會讓步,主動交出兵權,一來是因爲陛下忌憚,二來……也是爲了我父親曾經的所作所爲贖罪,你不想因爲武家再將無辜的人捲進漩渦裏來。但現在畢竟時過境遷了,這幾年陛下對我們的敵意在逐漸的被開解,如果大哥想要趁機重回軍中也不無不可。至於我……何去何從,我都聽大哥的。”
即便是軍中奪權,那麼黨派和親信之爭也會傷及很多人。
武家的男丁都是戰場上拼殺出來的,他們都不懼廝殺和死亡,可也就是因爲見慣了血流成河的慘劇,反而沒有人比他們更明白和平的可貴,這太平盛世的可貴。
武青林沒說話。
屋子裏的氣氛一時靜謐的有點過了分。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卻轉頭看向了站在旁邊的藍釉問:“曇兒和晟王都沒有額外囑咐你帶什麼話過來給本侯嗎?”
爲了這邊關安定,軍中太平,他個人和他們武家都是可以退讓的。
可如果蕭樾和武曇的處境不好,他們需要的話——
那也另當別論。
藍釉搖了搖頭:“沒有。這趟過來是王妃吩咐的,後來奴婢去找雷鳴借調人手,王爺必然也是知道的,但他也沒交代什麼話。”
這就是說,蕭樾和武曇對這邊的事也沒有特殊的想法。
武青林又再權衡斟酌了一下,也就無所謂了。
他擡手拍了拍武青鈺的肩膀:“那你收拾行裝吧,現在時間也都還早,今天就啓程回京。”
武青鈺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也一起?”
他是有軍職在身的,即便受了傷,在沒有得到朝廷的調令和主帥的特殊許可之前,就算養傷也該是在軍中養的,不能擅離守地。
武青林抖了抖袍子站起來:“這次的事可不是小事,若不是瑤瑤生產之餘還久久聽不到你的消息,惹了家裏懷疑,你這腿再耽誤個三五七日的不就醫便徹底廢了。這個虧吃了也就吃了,但也沒有喫悶虧的道理,咱們武家可以讓步,但話還是要當面說清楚的。正好也沒多少行李,你趕緊收拾一下吧,我去見鄭修。然後,順便讓他上摺子奏請朝廷準你回京養傷。”
雖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可是武青鈺這腿傷的傷勢還要更嚴重些,想要儘可能的恢復行動,最起碼也得一年半載的。
本來這段時間他就算是留在軍中也只能是老實養傷了,並做不了事。
橫豎就是個養傷,在哪裏養其實沒差,所以這個提議朝廷方面也不會有異議。
至於武青鈺自己——
這時候回京一趟他還巴不得呢,正好看看媳婦和兒子們。
早前林彥瑤在元洲城小住的那兩年,武青鈺是有在城中置辦過一處宅院的,雖然以武家的家底和財力在這邊關也不是置辦不起產業,可他來這邊是從軍的,不是來做侯府的少爺的,爲了儘量的不要授人以柄,在林彥瑤回京之後,武青鈺就封了那宅子,搬去了軍中,和其他外來從軍的將士們一樣的起居。
現在他臨時留在鄭修這裏養傷,身邊其實沒什麼行李,倒是軍營那邊還有點東西。
武青林吩咐的很急,他也就顧不上了,只叫了武青林帶過來的一個親衛去給他取,隨後帶回去。
這邊武青林去鄭修的書房找了他,彼時他正帶着龔明喆在看元洲城的城防佈署圖,聽說武青林來了,就立刻請了他進來。
他本來很有分寸的避嫌不去過問武家的私事的,但顯然現在藍釉剛過來武青林就來找他,這必然是有事的。
鄭修這就不好裝糊塗了,直言開口問道:“侯爺怎麼這麼急就過來了?可是……京城裏出什麼事了?”
“是。家中出了一件極爲棘手的事,還險些釀成大禍,最後還是出了嫁的妹妹出面才勉強暫時給按下了。”武青林道。
他不是市井村婦,不會羅裏吧嗦的當面跟鄭修陳情告狀,所以話說的很是言簡意賅,衝鄭修拱了拱手:“事態有些嚴重,並且還很緊急,鄭將軍知道我武家如今留在京城的盡是婦孺,經不住事兒,本侯這便得立刻啓程趕回去了。此番過來尋您是有一事相求……我二弟,本侯想一併將他帶回京城去養傷。”
鄭修看他一臉的表情凝重,話也說的很重,就猜想京城的武家是出了什麼大事了。
雖然說他是有點覺得武青林太過誇大了——
武家在京的盡是婦孺這不假,可單就武老夫人來說,就不是個泥塑的菩薩,一般的事還真不至於是這老太太扛不住的,何況武家還有個出了名刁鑽又不受管制的王妃親妹妹。
但武青林這麼說了,他也不便反駁,只是有些遲疑:“武參將的傷勢不輕,現在還沒完全穩定下來。侯爺不放心想接他回京養傷這樣也好,畢竟京城裏有太醫可以照拂,相對的好藥也多些,可侯爺家中急事您可以先走,武參將的話……不如讓他多留些時日,等傷勢穩定了本帥再派人護送他回去,這樣也可免於顛簸,穩妥些。”
他這是一番好意,武青林卻是想也不想的拒絕:“不用了,省得來回麻煩,還是本侯直接帶他回去吧,多謝鄭將軍好意。不過我二弟現在有軍職在身,他要離開軍中不能擅自行動,本侯此來是想求鄭將軍替他寫封信說明一下情況,本侯好帶回吏部去給朝廷交代。”
他把話說的很客氣,而實際上從這趟他來了元洲城之後鄭修就覺得他的態度明裏暗裏都很有些疏離了。
“這個自然沒有問題。”他頷首,見武青林的去意已決,這便轉到案後去提筆寫了一封交予吏部說明情況的信函,只是給吏部替武青鈺告假的,而不是寫給兵部請求將他調離軍中的。
武青林把信接過去收好。
龔明喆從旁盯着他默默地看了許久。
武青林曾經和他在一起共事數年,對武青林這個人龔明喆自認爲是比鄭修更瞭解的,所以他是比鄭修更加敏銳的知道武青林這次過來之後的態度很冷淡,甚至於……
也還隱約的帶了些不滿和怒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