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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日, 晉滁未再踏進教坊司。直待第六日,月上中天的時候,他帶着滿身酒氣, 推開了貴錦院的房門。
本就睡意淺的林苑登時驚醒, 猛地從繡牀上坐起,驚疑的望了過去。
隔着畫桌前方的晶瑩珠簾, 她藉着幾盞壁燈微弱的暗光,隱約見着外間立着個高大模糊的影子, 似還有些人在進進出出的, 不知在忙些什麼。
因隔得遠些, 加之燭光微弱,她看的不太真切,可依稀猜着應該是晉滁。除了他,鴇母應也不敢擅自其放他男子入內。
林苑心下一驚,難免猜疑他爲何此時過來。
匆忙低眸往自個身上一打量, 看身上衣物可曾睡亂。待見妥當,她就忙伸手撩了簾幔,踩了鞋下地, 撥了珠簾, 欲往外間而去。
卻在此時,外間的幾盞四角平紗燈被人點亮。
視野就開闊亮堂起來。外間裏, 穿着緋色常服背對她而立的高大身影, 以及圍他身旁的下人給他摘冠解帶的情形, 便清楚的映入她驚顫的眸底。
還有奴僕不時進出, 四平八穩的擡着浴桶,裏面是騰騰的熱氣。另外有人端了托盤輕手輕腳的進來,托盤裏面, 是乾淨的衣物,再細看,卻是那皇家規制的緋色團龍常服。
撥起珠簾的手一顫後,倏地收了回去。
晃動的珠簾四處相擊,在靜謐的室內發出淙淙聲響。
正拎着酒壺低眸慢喝着酒的晉滁,聽見聲響,動作稍頓後,就回眸看過。
林苑與他暗沉的眸光相對,不由得連連後退數步。
晉滁回過頭來,拎了酒壺仰頭猛灌口酒,而後轉身腳步發沉的往那繡牀方向徑直而去。
田喜忙給那些下人打眼色,帶着他們悄無聲息的躬身退了出去。輕着動作合緊了房門,又打了手勢示意守門的兩隊親兵朝外走遠兩步,略微隔遠些守着。
擡手一揮將那礙事的珠簾打開,他掀了眸略微一掃,瞬息便將那煞白了臉兒不住後退的人鎖住,下一刻便擡步朝她過去,步步逼近。
“殿下可是醉酒了?”
林苑強自鎮定的說着,身子想要往旁邊躲閃幾分,卻被他快前一步上前堵住,逼得她只能步步後退,直至被他逼到逼仄的牆角,退無可退。
晉滁猶在逼近,高大強勁的軀體幾欲與她身子相貼,濃郁的酒氣幾乎盡數將她籠罩。
林苑終是變了臉色。
她又不是未曉事的閨閣少女,他眸底懾人的暗光,以及種種行爲無聲的暗示,無不在昭示着他的意圖,她焉能看不明白。
正因如此,才難以置信。
縱使之前她已料得他心思幾分,卻也沒想到他會這般突然而直接的向她索取。
她本以爲,她還可以與之周旋些時日,繼而讓他歇了這份心思,卻未料到這日來的這般快,迅疾的令人猝不及防。
林苑不知的是,今夜,她又入他的夢了。
那噩夢一如既往,每寸場景皆是刮他心肝。
讓他怒,讓他恨,讓他憎,偏又讓他悵。
從前他尚可用烈酒將情緒強壓下,可今夜,他不欲再壓了。
晉滁的眸光打她鬆散的鬢髮移至那難掩驚顫的美眸。定了瞬,而後他低眸慢慢喝了口酒。
既然她是因由,那便由她來解了他夢魘便是,他又何必自苦。
“過去。”他的身體朝側移開了些,朝向繡牀的方位,無聲示意。
不等林苑反應,他又嗓音喑啞的暗示:“除非,你願意在這。”
林苑趁此從他禁錮的逼仄空間脫離,卻未朝繡牀方位去,反倒往珠簾的方向急挪了兩步。
“殿下。”她掐了掐手心,待面色大概平靜,就擡手掠了下鬢髮,溫聲輕笑:“太子殿下當真令人大開眼界,對一嫁過人生過子的婦人心生惦記,也不怕污了您那千金貴體。”
晉滁闔了眼,及時遮了其中戾色。
縱然知道她是言語相激,他依舊還是生了怒。
因爲她嫁人與生子,是他最爲介懷的事。
明知此爲他逆鱗,她卻偏偏特意點出,也無非是想以此激他拂袖而去。
他咬緊牙槽冷笑。
她的確玲瓏心肝,也足夠了解他。
若在昔年,他確是會拂袖而去,可今時今日,他不會如她意了。
晉滁睜了眼看她,見她噙着輕笑柔弱的立在珠簾前,就擡手撫了下額頭上的疤痕。
還有昔年的這些教訓歷歷在目,他又豈能再受她蠱惑。
況且,他也想就此看看,她究竟如何給他下了蠱,如何就缺了她不成。
林苑由着他的動作看向那突兀的疤痕,一瞬間也想起昔年之事,臉色不由變了變。
忍着額頭微微刺痛,晉滁看向她,忽而一笑:“換作旁的婦人,孤自是介懷的,畢竟夫人也清楚,從前孤便是去那青樓尋歡,找的也皆是清倌。”
語氣微頓,他慢笑:“若是夫人的話,孤倒可以破一回例。”
他話音剛落,林苑就轉身撥了珠簾,急跑出去。
晉滁卻也不急着去追,轉而踱步去那繡牀旁,斜倚着牀架,掀眸疏懶看向那急遽晃動的珠簾。
林苑使勁拽了兩下房門,可那兩扇雕花木門好似焊在了原地,紋絲不動。
門竟是從外頭給鎖上了。
她直着身子僵在房門處半會,手指仍拽在把手上。
外面矗立的人影隱約倒映在木門鏤空處。
她怔怔的呆看了好一會,忽的扯脣苦笑。
即便能打開又如何,左右還能讓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
她亦不過在做無用功罷了,指不定還給他增添了些狎戲的趣味。
“孤給你半炷香的考慮時間。”
這時,內間傳來他微喑的嗓音:“半炷香後,你在哪,孤便在哪。”
林苑白了臉晃了晃身子。她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晉滁滿意的看她顫着手撥了珠簾回來。
卻未等他脣角的弧度微揚,他又聽她涼着聲諷道:“太子殿下大概真是生冷不忌罷,便連我這守孝的婦人也不肯放過。”
晉滁眸底騰起隱祕的灼光迅速壓成了危險暗光。
她當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想着激他生怒,意欲逼他氣急離開。
“昔年孤年輕,方讓夫人耍的團團轉。”他不怒反笑,眸底冰冷:“夫人的計倆還是收下罷,莫待真激怒了孤,逼孤今個夜裏下狠手摺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