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初身體僵在了??處。
狀元令諸位進士拜謝皇恩後,就開始打馬遊街。
新科進士在狀元的帶領下看了皇榜,又浩浩蕩蕩的經天街,上金水橋,在兩側百姓的歡呼聲中,騎馬遊街,度過他們此生大概??爲風光的時刻。
沈文初夾在百姓之中望着騎御賜的金鞍朱鬃馬,胸戴大紅花的狀元郎,心下隱憂之餘,也確是有些與有榮焉的自豪。
不過這絲自豪的??緒在想到逢春的身份,朝中不明的局勢,以及蜀都的來信時,也就剎那煙消雲散了。
尤其是蜀都的來信,信上說她病重,他簡直是急如焚,恨不得能立即插翅??蜀都。
現在就等逢春參與完瓊林宴了,待事??了了,他們就一刻不等的立即回蜀。
瓊林宴上,聖上因龍體不適並未待上太久,賜宴慶賀之後就起駕??宮了,剩餘時間由其他大臣來主持。
從瓊林宴回來,客棧的掌櫃特意敲鑼打鼓的來迎他,不重樣的說了慶賀的話,還道是免了他們這??月的住宿費用。
木逢春強笑着??應。
待終於脫身上樓,他不免泄了氣,疲憊的坐在牀板上。
饒是如今看起來算是順利,可殿試時聖上那莫名待他的態度,卻讓他平添了不安。
爲何聖上見他似有驚異?又爲何會單獨尋問他?
他伸手摸了摸臉,忍不住心生狐疑。
那種??形容不得他不去胡思亂想,他長得可是與聖上認得哪位故人相似?
與京中人?
他聯想到長平侯府,又想到韓國公府。
突然他猛地起身,清秀面上的顏色全都褪盡了。
今日瓊林宴他無意得知一事,韓國公府是國舅府。而聖上迎娶的皇后,恰是他姨母的親女,是他的親表姐!
難道,他的容貌與他表姐相似?!
木逢春正驚疑不定時,外出的沈文初此時匆匆??來。
“逢春,你母親病重,我們要快些趕回去。”
木逢春大驚失色:“母親病重了?”
沈文初難掩憂色:“昨日接到的蜀中來信,因你殿試在即退不得,遂未與你說。你且去朝廷稟一聲,看能否先行??鄉。”
木逢春焦急往外衝:“那我這就去!”
沈文初也忙與他一道出去。
太子走在通往御書房的宮道上,臉色略有緊繃。
“父皇今日可是遇到了何事?”
他父皇的頭疾症大概是每十天半月會犯上一次,??兩日剛犯過,若不是發生了何事,應不會今日又犯了病。
內侍小聲道:“殿試的時候似乎是出了些動靜。可具體是什麼,奴才也打聽不出來。”
說話的時候,御書房的方向越來越近了。
太子擡頭望了眼,嚥了咽喉嚨。
“父皇吃了藥嗎?”
內侍道:“聖上喫過藥了,聽說還歇了小會。”
聽了這話,太子的神色方不那般緊繃。
他環顧如今宛如墳墓般死寂的皇宮,默默的斂下眸來。每每他父皇頭疾症發作時,便是宮中最爲風聲鶴唳之際。
不過若父皇不發瘋的時候,那佩劍倒也不是必須染血,反而會一反常態的待在御書房裏,通宵達旦的處??公務。
有時候他都覺得他父皇極爲可怖,像是分裂??兩人,一人殘暴不仁,一人勵精圖治。
腳步越靠近御書房,太子的雙腿就越沉。
他??怕的就是他父皇在頭疾症發作的時候,宣他過來考校功課。雖然他父皇不發瘋的時候大概不會暴起殺人,可也不是絕對的。
想起那被一劍朔死的宮人,他驀的咬牙止住了顫抖。那一??不知怎麼??事,他本在御??背誦着功課,面前那本是握拳抵額的父皇卻猛地變臉,冷不丁抽了佩劍,怒喝了句‘該死’,隨即駭沉着臉將旁邊宮人當胸朔死,噴濺了他一臉血……
“太子?太子?”
太子猛地回神:“怎麼了?”
聖上身邊的內侍??道:“剛有大臣入殿??稟要事,且需您在外稍等片刻。”
“好的,本宮知了。”
入殿稟事的是之??殿試的讀卷大臣,也是此次春闈的主考官,他要稟的事就是木逢春要提早歸鄉的事。
說來那木逢春也不過是剛出爐的一新科狀元,之所以能勞他這朝中重員特意跑這一趟,也是他瞧見了殿試時候聖上待這新科狀元的不同。
否則,便也不會給那新科狀元這一顏面了。
他說完後,並未得到答覆,整個御書房陷入了死寂沉沉的氣氛中。
那大臣感到了莫名的壓抑,他忍不住擡頭偷偷朝上看了眼,在殿內昏暗的光線中,就見了那御座之人莫名肅戾的神色。
御座那人垂眸低額,似察覺那大臣偷瞄來的視線,倏地擡眸陰冷掃視過去,駭的那大臣倉皇低頭。
“此等小事,值當你特意來稟?”
??緒不明的問聲驚得那大臣趕忙跪下。
“臣,臣只是……”
“莫要妄揣聖意。”
語氣中莫名的殺伐之意駭的那大臣連連叩首:“臣不敢,聖上明察,臣不敢有此意!”
御座那人冷掃他一眼,沉聲:“出去。”
那大臣片刻不敢耽擱的就要匆匆退下。
御座那人閉了眼,可腦中卻浮現了那少年那與她相似的面容。
“等等。”
那大臣只得轉身??來。
“新科狀元是蜀地的?”
“是,木狀元是來自蜀地都城,蜀都。”
蜀都,離京城甚遠。
御座那人斂下眸中沉暗,剛那一瞬,他也不知自己是在期待什麼。
“既然母親病重,那就允他提??歸鄉罷。”
那大臣忙代那木狀元謝過皇恩,言語中無意提了嘴木狀元與他父親大概會今日啓程之事。
聽到那‘父親’??字,御座那人沒由得,突然心中略有不適。
“他父親?”
他本是無意呢喃,吐露出口之際就沉了眸,擡手欲揮退那大臣。
可那大臣卻當是聖上詢問,已然嘴快的脫口而出:“說來木狀元的父親也是飽學之士,曾是永昌十六年的鴻臚,還在京爲官過。木狀元如今,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對於這些考生的信息他作爲主考官是都記得下的,更別提這列爲一甲的狀元郎了,家鄉何地,家中有何人,祖輩做什麼的,他皆是瞭解的清楚。
“不過不知是風俗使然,還是他父親是入贅過去的,木狀元未隨父姓,而是隨了母姓。”
御座之人漫不經心的隨口問了句:“哦,那他父親姓何?”
“姓沈,沈文初,朝中的舊臣應對此人,多少還有些印象,他……”
那大臣的話自動消弭於聖上那駭厲的神色中。
“你說他叫什麼?”
“沈,沈文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