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隨武勳一場,彼此之間互相利用,互爲助力,本以爲可以一路平步青雲,飛黃騰達的,沒曾想最後卻落到這麼個結局。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傳說中那位少年成名又驍勇善戰的晟王殿下,也就不是憑空長他人志氣——
如今他身爲階下囚,反正是隻一眼,就被對方身上俾睨又岑貴冷傲的氣勢全面壓制!
這些年,武勖之所以能瞞天過海,走得順風順水,不過就是仗着搶佔了先機,靠着矇蔽了周圍這些人的雙眼纔將武青林、武曇和武老夫人這些人全部掌握在手,牽着鼻子走的。
如今這位晟王殿下已經知曉了一切,先機盡失——
作爲一個冒名頂替又犯下通敵叛國重罪的人,武勖已經是甕中之鱉了,再沒有任何的勝算了。
他也不想再操心這些,只要武曇能信守承諾別去動他的家人,這也已經是他所能期待的最好的結局。
曲林很快就取了筆墨過來,讓他將前面招認的事全部寫下來,確認無誤之後,便依照武曇的吩咐,將他和薛四都一併結果掉了。
而彼時的地面上,蕭樾已經將武曇領回了房裏。
他倒是沒撒謊,雷鳴果然是去城裏的醉仙樓買了食盒帶過來,快馬加鞭,又採取了保溫措施,飯菜擺上桌的時候還冒着熱氣。
武曇這會兒興致缺缺,不怎麼想說話,就低着頭和蕭樾一起默默地喫飯。
蕭樾也是個懶散的,她不想說話,他也主動開口,只挑着她喜歡的菜給她碗裏夾了好些菜。
武曇其實真沒覺得這飯菜有多好喫,她心裏揣着事,再美味的東西喫在嘴巴里也有點味同嚼蠟,只是有蕭樾陪着,倒是沒掃興,一氣兒吃了大半碗飯。
飯後蕭樾讓雷鳴把桌子收了,自己才招招手把她叫過去。
武曇起身挪到他跟前。
蕭樾將她攬到膝頭坐了,還沒等說話,武曇已經一扭身,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哽咽了起來。
她就是哭,也不說話。
蕭樾的手輕輕拍撫在她身後,微微嘆了口氣,也不試圖安慰,就放任她哭。
突然之間經歷了這樣的事,總是要發泄一場的。
武曇摟着他的脖子,把臉藏在他頸邊使勁的蹭,眼淚鼻涕全都蹭在了他的領口之上,磨蹭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他吱聲,頓時又覺得沒意思,就從他頸邊將腦袋退開些許,仰頭看向他的臉孔抱怨:“你到底會不會安慰人啊?人家都這麼傷心了,你就不知道說點什麼嗎?”
她是真哭了,這會兒眼睛紅紅的,一臉的水汽。
蕭樾垂眸對上她的視線,脣角還是噙着那個似是微微含笑的弧度,眉目之間的神態卻顯得寬厚柔和,聞言,就將她攏入懷中又用力的攬着抱了抱,纔將一個吻印在她眉心,嘆息着輕聲道:“已經發生的事,都是無從改變的,現在這個結果豈不是比我們預期中的要好很多麼?傷心過了,哭一場就好,後面的事,本王再替你做主!”
對於那位定遠侯的種種作爲,蕭樾也是百思不解的,越是研究透了他的生平,就越是理解不了他做那些事的初衷。
而現在——
雲霧撥開,終於一切的真相大白了。
雖說這樣的事情本身對武曇來說太過慘烈了些,但也誠如他方纔所言——
已經發生的事,是改變不了的。
武青林雖是早就下定了決心要奪軍權和定遠侯府的掌家權,可因爲要剷除的對手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雖利落決絕,可是做出那樣的決定的時候也是備受煎熬和壓力的。
現在翻出這樣的內幕,對手和敵人從他的生父變成了他的敵人和殺父仇人——
這反而是一種解脫。
對武青林如此,對武曇更是如此!
所以,嚴格說來,得到這樣的答案,對他們來說都是好事情。
武曇心裏,除了對父母慘遭不幸的悲憫之外,其實同時更多存在的也是和他一樣如釋重負的感……
即便離心離德,要和自己的骨肉至親生死相搏都是一件太叫人覺得壓抑和痛苦的事了,心裏負擔太重,即使最後贏了那也是輸。
而現在——
她是真的恨了,純粹的恨,在不需要畏首畏尾裹足猶豫,哭過之後,就全身心的暢快了。
此時,擡起溼漉漉的眸子再對上蕭樾的視線,吸了吸鼻子哽咽:“那王爺準備怎麼替我做主?”
蕭樾看她這無賴的樣子,便是會心一笑,反問道:“你想本王怎麼做?是要先寫信告訴你兄長一聲,跟他討個商量麼?”
武青林的信,武曇前幾天就收到了,只是因爲皇帝的葬禮期間脫不開身,這纔將事情拖到了今天。
她聞言就果斷的搖頭,拿手背抹了把臉上淚痕道:“我大哥既然有事情要做,就暫時不要告訴他了,省得還要讓他分心,他暫時又不能抽身回來,知道了反而乾着急。”
蕭樾點點頭,又伸手摸摸她的頭髮,將她發頂剛纔在自己頸邊蹭亂的頭髮給捋順了:“燕北昨晚新來了消息,說南梁方面皇姐的人已經跟他聯繫了,近期他們就會拿出一個章程出來給梁元軒製造麻煩,叫他分不開身,屆時這邊咱們就可以動手了,現在的關鍵會在於你想要你那個二叔是怎麼個死法?”
提起這件事,武曇倒是振奮了不少,連忙又吸了吸鼻子把那些消極的情緒全部揮散掉,稍稍正色道:“真的可以在京城裏動手麼?太子最近盯我家很緊吧,而且我看他的傷也在恢復,這樣貿貿然的就將他殺了,屆時要用個什麼由頭將此事徹底的遮掩過去?要是太子執意要追查,後面再起了疑心那就得不償失了。前面我們才以治家不嚴,慫恿縱容女婿行兇的罪名參了他,他這時候突然暴斃,不管是病死還是被刺殺……會有人將此事懷疑到我大哥身上吧?”
武勖現在可還是受萬衆矚目的定遠侯,不會像是個下人一樣,死了,隨便找個裏頭搪塞一下就過去了。
他要是死得不明不白了,和他有關的一切人等都會被查的。
武家出來個通敵叛國的罪人,這件事要是捂不住,那麼武氏全族就一個也跑不了!
武勖是該死,千刀萬剮都不爲過,可是——
不能讓整個武氏家族給他陪葬!
說話間,就聽見外面曲林敲門:“王爺,二小姐,姓曾的的供詞拿到了,另外王府那邊岑管家緊急叫人送了武世子的密信過來。”
“我大哥又來信了?”武曇陡然一驚,心裏瞬間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來。
武青林明明前兩天才剛寫了封信過來,讓她全權處理家裏的事,怎麼會沒隔兩天就又送了信來?
武曇和蕭樾互相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凝重的神色。
下一刻,她連忙又擦了擦臉,自蕭樾膝頭跳下來。
兩人飛快的整理好衣裳,蕭樾才叫了曲林進來。
曲林將供詞和信封都一起遞過來。
蕭樾將武青林的信件拆開,武曇剛湊過去,還沒來得急看,就見他眉頭緊蹙的沉吟一聲:“鄭修在南境遇刺了!”
武曇聞言,瞬間就是神情暴怒,猛然一拍桌子:“還有完沒完了!簡直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