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霖站在原地,並沒有馬上離開,盯着蕭樾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許暢不解:“殿下,是晟王方纔又與您說了些什麼嗎?您這是……”
燕霖的思緒被打斷,這才自遠處收回目光。
他沉吟了片刻,忽又擡頭看向了許暢道:“去打聽一下徐穆這幾日都在做什麼。”
頓了一下,又補充:“儘量詳盡些。”
“徐國相?”許暢沒想到他會突然又提到這個人,“陛下降旨斥責了他,據說他抑鬱成疾,病下了。”
“是麼?”燕霖對這樣的消息也完全的無動於衷,只又囑咐了一遍,“再去探聽一遍他府上的消息,包括這幾日他都在做什麼,事無鉅細,本宮都要知道。”
徐穆本來以爲聯合到了胡貴妃,就有了和魏王府和何皇后分庭抗禮的資本,現在他栽了跟頭把自己的本錢輸了個精光……
消沉是一定的,可同時這個人也是野心勃勃的,並且暗中隱忍籌謀了這麼多年,按理說,這樣的人是不會一次打擊就徹底放棄的。
現在,想要說動魯國公府放棄掉何皇后和燕廷襄……
徐穆就是最好的說客。
魯國公都被謀殺了唯一的嫡女了,如果連這樣的仇恨都不足以讓他和何皇后反目,那就得叫他看到更多的好處。
徐穆手裏也有自己的人脈和資本,這也是個隱患,他卻有和魯國公府合作的希望。
至於挑撥魯國公和魏王府反目的理由則是現成的,因爲燕霖已經察覺,最近何皇后做的很多事都是燕廷襄在背後鼓動和教唆的。
魯國公可以不記恨何皇后謀殺和利用了他的女兒,多少也是因爲他們同出一門,但如果知道事情都是燕廷襄安排和指使的——
他卻未必能容忍讓自己在殺女仇人的腳下臣服和叩拜。
現在可以利用的是——
徐穆暗中和魏王府較勁多年,互相水火不容,他會願意看着魏王府倒黴的。
但關鍵是,要怎麼才能讓徐穆覺得他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這樣他纔可能順着提示去拆魏王府的臺,暫時拖住魯國公府。
這邊蕭樾款步進了天牢,牢頭因爲提前得了許暢的吩咐,對他就格外的殷勤和客氣。
魏王世子妃和風七都是得了皇帝“特殊”關照的人,被安排在最靠裏十分僻靜的牢房裏,並且爲了防止串供,兩人一個人一個三面石牆的單間。
裏面什麼也沒有,只一堆破稻草。
風七雖然出身不好,但自從跟了風大夫以後也沒喫過苦,這樣的環境簡直讓她難以忍受。
被關進來的這幾天她都格外焦慮,一定要到實在熬不住了纔會在那堆散發着糜爛氣息的破稻草上眯一會兒,而絕大多數時候她都是沒頭的蒼蠅似的在不大的牢房裏不住的來回轉圈。
她甚至想了幾百次替自己開脫的說辭,可是幾天過去了,卻居然完全沒人想要再提審她。
漸漸地,她就變得越來越焦慮,每天面對着三面牆壁的牢房,有時候窒悶的幾乎要發瘋。
這天她依舊是遊魂一樣不住的在牢房裏晃盪,外面空蕩蕩的過道上卻傳來了腳步聲,不似平時拖拽犯人的那種急躁粗魯的聲響,反而是從容有序,很穩健的步伐。
不管是不是衝着自己來的,風七都感知到了來人的不同尋常,心裏莫名的燃起一線希望,猛地撲到門口,抓住欄杆瞪着眼睛盯着外面張望。
時間似乎過得格外漫長。
那腳步聲慢慢地逼近,一步,又一步。
直至最後,寶藍色的袍角晃過眼前。
她錯愕的再一擡頭,那張她記憶裏高貴如神祗般的臉孔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冰冷又逼仄的牢房裏。
風七當時的第一反應是鼻子發酸。
她眼眶通紅,脫口就喚了聲:“王爺!”
這是一間單獨的石室,用鐵質的欄杆分成兩邊,裏面一側是牢房,外面一側則是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那牢頭四下裏看了眼,連忙說道:“小的去搬把椅子給王爺坐。”
蕭樾只帶了尉遲遠一個人進來,聞言直接一擡手:“不用,本王說兩句話就走,又不是什麼好地方。”
“是!”那牢頭也不強求,不過卻是很有眼力勁的趕緊就退了出去,“那小的去外面等着。”
說完,就半點也不好奇的快步走了出去。
蕭樾和風七隔着鐵欄杆站着,一個狼狽又迫切,一個卻是冷情又岑貴,彷彿一道牢門的間隔,就生生的隔絕出人間和地獄兩重世道。
風七一開始還是挺激動的,可蕭樾看着她的眼神實在太冷了,片刻之後,她渾身沸騰的血液就快速冷凝了下來,咬着嘴脣低聲道:“沒想到王爺還會紆尊降貴來看我!”
說着,就自嘲似的苦笑了一聲。
即使到了眼前的這個境遇之下,她也依然沒有哭喊求饒,她覺得這就是她與衆不同的風骨,尤其是在蕭樾面前,她更要表現出來,讓他看到。
蕭樾看着她的眼神,始終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痛癢的物件。
他也不理會風七都說了什麼,只就從容又冷漠的問道:“還想活命麼?”
蕭樾今天是衝着她來的,風七隱隱覺得自己還是有希望的,可是他的這個神情和語氣,卻又無一不叫她感受到絕望。
她覺得很不對勁,但是因爲太迫切,又只盲目的讓自己忽略那些反常,只是目不轉睛的盯着蕭樾的臉,點頭:“若是王爺肯施以援手,那麼……”
“想多了。”話沒說完,就已經被蕭樾不留情面的打斷。
風七的後半句話卡在喉嚨裏,臉上表情也都跟着一陣僵硬。
蕭樾把話說的很明白:“本王跟你之間僅有的一點主僕情分早在在胤京的時候就已經被你自己利用完了,現在你淪落至此,說起來跟本王半點關係也沒有,只不過麼……你若是肯說幾句供詞,本王還能拿來橫加利用一下。你知道,有利用價值的人,多少比旁人更多幾分活命的資本……”
蕭樾話到這裏,風七臉上已經青一陣白一陣,表情變化的十分精彩了。
胤京裏她臨走前給武曇下的黑手,她一直以爲神不知鬼不覺的,哪怕前陣子武曇當面質問她,她也還抱着一絲僥倖覺得那嬌小姐手裏沒證據,就算去蕭樾面前告狀,蕭樾也不會相信她。
可是現在——
蕭樾就這樣毫無徵兆的當面提起了。
風七甚至都沒心思裝糊塗一下,連忙大力的抓着欄杆急切的辯解;“王爺,是不是武二小姐跟您說了什麼?我什麼也沒做過,您可能不知道,就因爲在胤京的時候我曾近身服侍您,所以她就一直看我不順眼,前陣子在陵川城她還找茬羞辱我,她說的話您不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