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像極了閒聊時候的調侃,要不是那暗衛已經拔了旁邊侍衛的佩刀,抓着在小金子背上劃出了圓弧形的血口子,每個人都會只當他是開玩笑的。
“啊……”小金子的慘叫聲震天。
其實他受了一整天的刑,這時候被劃兩刀,已經麻木到不至於感覺到怎樣劇烈的疼痛了。
可是——
這位晟王爺真的心狠手辣,而他的親弟弟,唯一的血親,落在了對方手裏。
“王爺,不……我……我招了!”小金子的意志力在瓦解,當那刀尖在他背上劃出一個完整的圓形區域,暗衛剛要動手去揭人皮的時候,他已經慘叫着果斷的開了口。
姜皇后捧在手裏半天沒喝的茶碗,砰的一聲落地,碎瓷片和水花都濺出去老遠。
然而,皇帝沒有注意到她,因爲在聽了小金子的話之後,他已經蹭的站起來,幾步衝下臺階,甚至於是不惜紆尊降貴的直接蹲下去,掐住小金子的下顎寒聲質問;“說!是誰?是誰指使你去毒害朕的?”
對他而言,抓住真兇,是當前比弄死蕭樾更迫切的需求。
因爲——
他不敢留一個包藏禍心的人在自己身邊。
那邊姜皇后手中的茶碗落地,沉櫻等人全都看了一眼過去,然後才又飛快的轉移了目標,朝這臺階底下看來。
小金子面上,眼淚鼻涕和着汗水流了一臉,此刻更是渾身都痛得在抽搐。
他的視線,越過皇帝,先朝臺階上面看過去一眼。
皇帝本能的追循……
方錦自認爲握着小金子的命脈,而且慎刑司裏所有的重刑小金子也都挺過來了,她萬沒想到對方會在這裏突然廢了下來。
眼見着小金子看過來,她心裏本能的閃過一絲驚慌。
可是——
除了蕭樾的目光迅如閃電般
將姜皇后身邊的人一一掃過,其他人全都以爲他是在看姜皇后。
姜皇后自己也慌了,蹭的就站起來,聲音脫線的斥責道:“你看着本宮做什麼?”
這一嚷嚷,看在衆人眼裏,就更是泄露了她的心虛。
而蕭樾,他盯着她身邊的方錦在沉思——
從方纔方錦那一瞬間慌亂的眼神上看,姜皇后身邊唯一參與此事的就是這個大宮女了,他眯了眯眼,努力的回想……
是了!
前世的時候,姜皇后在蕭昀登基以後就效仿周太后,移居去行宮去悠閒度日了,將後宮交給了蕭昀的后妃。
那時候,蕭昀有意打壓武家和壓制武曇,雖然礙於面上功夫,不能在她沒有大過錯的時候就完全奪了她手中鳳印,卻刻意擡了個霍芸嫿出來和她爲難……
而他,一直在北疆,後來回宮的就那麼一次,參加過兩三次的宮宴。
此刻回想起來,當時跟在惠妃霍芸嫿身邊殷勤服侍的……
就是方錦!
姜皇后身邊的方姑姑!
想來當時是因爲姜皇后不再在後宮攪風攪雨,她用了些手段和說辭,挪到了霍芸嫿身邊,繼續蟄伏,等待時機!
當年,是他太不把蕭昀身邊的那些女人當回事了,所以連她們都沒正眼瞧過,自然更不會去關注她們身邊的奴才,否則的話——
這個方錦,他應該早就認出來了纔對,也不至於這輩子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查找,還險些在她手裏栽了跟頭。
蕭樾的思緒略有幾分飄遠,武曇已經被姜皇后驚得直瞪眼,拽着他的袖子小聲嘀咕:“這……這皇后娘娘也太……”
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說她沉不住氣?她可是連弒君這種大事都敢做的!
可要說她有氣魄——
眼下小金子都還沒開口指證呢,她就先已經陣腳大亂?
蕭樾被她一打岔,立刻收拾了散亂的思緒,也好整以暇的開始看戲。
小金子本來是去看方錦的,這時候姜皇后主動一冒頭,他卻腦中靈光一閃,突然就變了主意,一咬牙道:“奴才……奴才是受皇后娘娘指使的!”
方錦是知道他的軟肋的,可是——
姜皇后未必知道吧?
畢竟在這後宮裏,像是方錦這種地位的大宮女,就算替主子做事,也要適當的保留底牌,方便給自己留餘地或者退路!
小金子也不是就多確信方錦不會把他弟弟的事情告訴姜皇后,可是明顯蕭樾比姜皇后他們道行更深,心又更狠,加上人已經落在蕭樾手裏了——
兩者權衡,他必須賭這一把了。
皇帝的神情劇震,蹲在那裏,身子都有點不穩了,晃了晃,直想往後倒。
陶任之連忙喊了小徒弟一起過去扶他起身。
姜皇后那邊已經悽聲尖叫:“你胡說!”
蕭昀是這時候才驟然回神,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但是下一刻,他馬上就鎮定了心神,快走兩步跟着過來攙扶皇帝:“父皇,您還好吧?”
說話間姜皇后已經從臺階上瘋了似的衝下來,就想撲過來撕爛小金子的嘴:“你這狗奴才,本宮是哪裏虧了你了?這樣莫須有的罪名你都敢往本宮頭上栽?”
皇帝眼中已經現出明顯的殺機。
方錦一看事情不妙,再不能坐視不理,趁着皇帝還沒叫人動手,她當機立斷的衝下來,從後面一把抱住了姜皇后的腰,一邊大聲的跟皇帝求情:“皇上,這奴才是信口開河,皇后娘娘怎麼會做這種事?您不要聽一個奴才的片面之詞,娘娘是無辜的!”
因爲姜皇后本身衝下來的力道太猛,兩人就齊齊的歪倒在了臺階上。
方錦趁亂又趕緊在姜皇后耳邊囑咐:“穩住!娘娘穩住!”
姜皇后此刻早就是又急又氣的,渾身都在發抖。
蕭昀也拉着皇帝陳情:“父皇,此事應該另有隱情。如若真是和母后有關,這小金子何必早不招認晚不招認非要在這時候招認呢?”
雖然說蕭樾逼供的手段狠了些——
蕭昀這時候想的卻不是這個,只是本能的想拖自己的母后出漩渦。
姜皇后勉力爬起來,奔到皇帝面前,跪着扯住他的袍角,仰頭去看他的臉,滿面淚痕道:“皇上,咱們二十餘年的夫妻,您要相信臣妾,臣妾怎麼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皇帝此刻的內心已經被憤怒和仇恨充滿了,同時,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乾了一樣,居然連踢開她的力氣也沒有,只是垂眸看着她,兩條腿,一時軟的像是麪條,一時又像是被灌了鉛,動也不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