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預報出了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下在了第二天。
早上一醒，還沒拉開牀簾，沈唯就覺得晃眼睛，拉開牀簾一看，牀簾背後白得晃眼，明顯不是太陽光的那種白。
難道下雪了？沈唯雀躍地跳下牀，連外套都來不及披，趕快跑到窗戶旁邊。
剛將牀簾掀開一角，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就撲入眼中。沈唯情不自禁低呼一聲，“哇！下雪了！”
“唰唰唰！”三個牀簾同時拉開，三顆小腦袋探出簾外，三個聲音齊聲問道，“下雪啦？”
“是呀！下雪了！好大的雪呢！”沈唯開心地將牀簾拉開，讓室友們看看外面的雪景。
“哇！真漂亮！”南方人王佳慧激動得從牀上彈了下來，“好大的雪啊！可以打雪仗啦！”
“還可以堆雪人！”周蕊蕊也摩拳擦掌，“走！我們抓緊時間洗漱，一會兒出去踩第一腳雪！”
“走走走！堆雪人去！”女生們興致勃勃地穿衣洗漱，周蕊蕊找了一頂舊帽子，沈唯拿了幾個黑鈕釦，王佳慧把刮破的紅圍巾帶上，準備一起出去堆雪人。
“瑩瑩，你帶黑色碳素筆幹嘛呢？”王佳慧看到顧瑩帶了兩支筆，有點好奇。
“一會兒在雪人身上寫字呀！”顧瑩笑道，“寫上咱們417，版權所有，盜版必究。”
“哈哈，你該跟着沈唯學法律纔對。”周蕊蕊笑着說：“一會兒要是堆的雪人好看就寫上417，要是太醜了，還是別寫了。”
四個姑娘連早飯都顧不上吃了，特意繞到靜湖旁邊的草坪上堆雪人——那邊雪特別厚，能堆一個大雪人。
四個人合力滾了一大一小兩個雪球，雪球滾完了，女孩子們臉頰上都紅撲撲的，睫毛上都被雪花濡溼，漆黑漆黑的顯得眼睛格外有神。
“來，現在可以開始做造型了。”周蕊蕊作爲寢室長指揮大家分工協作，先把雪人的頭安上，然後戴上帽子，隨後大家發揮創造力，將雪人擺出一個表情包的造型，兩隻胳膊賣萌地託在腮下。
沈唯硬是從王佳慧的破圍巾上咬下一團紅色絨線，團成十個小圓球安在雪人的十個指頭上。
“哈哈！好看！還塗了紅指甲！絕對是校花級別的大美女！”周蕊蕊拍手笑。
“臉頰上再來點紅暈。”顧瑩又給雪人做了個紅臉蛋。
“美死啦！我們的雪人是最騷的！”王佳慧很是開心，“快，瑩瑩，拿筆出來，打上版權標記。”
顧瑩拿出筆遞給沈唯，“唯唯你來寫，你的字好看。”
“寫在雪人肚子上。那塊面積大，好寫。”王佳慧指點道。
沈唯接過筆微笑着開始寫字，在雪人的肚子上，她寫了七個字：“？”
“哇！萌死啦！”周蕊蕊開心地叫了起來，“這個好！這個比寫宿舍號萌多啦！”
“是我們的小可愛！我們的雪娃娃！”王佳慧誇張地笑道，“天哪，我都快母愛氾濫了！老天爺啊，快賜我一個好男孩吧，我想結婚生孩子呀！想有個小可愛叫我媽媽！”
“看！我拍的照片！是不是贊爆了？”顧瑩舉着自己的手機給室友們看，“剛纔唯唯寫字的時候我偷拍的！”
姑娘們圍上來一看，照片果然贊爆了，沈唯半蹲在雪人旁邊，手上的筆正在寫問號的那個點。
拍的是她的側面，紛飛的雪花中，她黑色的羽絨服、黑色的長髮和茫茫的白雪是素淨的，只有凍得發紅的臉頰和嘴脣是紅潤的。
這抹紅潤，是素色天地裏的驚鴻一瞥。一見難忘。
“真美啊！”周蕊蕊讚歎，“讓我想起了劉亦菲的一張照片，也是在雪地裏，也是一張側面，特別特別美。”
“對啊！我覺得沈唯的顏值完全可以當校花。”王佳慧也毫無保留地讚美，“現在那個校花根本就是浪得虛名！就是家裏有錢會打扮而已。長的根本沒我們唯唯好看！”
沈唯也很喜歡這張照片。這種抓拍的照片真的比擺拍的自然太多了。
“等會兒把照片發給我吧，瑩瑩，謝謝你把我拍的這麼美。”沈唯衝顧瑩微笑。
“來，我們來合個影吧！在我們的雪人小可愛跟前。”舍長周蕊蕊提議道。
四個姑娘並肩蹲在小可愛跟前，周蕊蕊伸長手臂，“茄子！”
咔嚓，快門按下，將四個女孩的笑容定格在這一秒。雪地，湖面，萌萌的雪人，還有青春正好的姑娘。
這一秒，彌足珍貴。
早上起牀，一看到外面下雪了，保姆就慌了。
伺候林彥深喫早飯的時候，她憂心忡忡地看着外面的鵝毛大雪問道，“彥深，這雪下的這麼大，今天還是別去學校了吧？”
“今天有課。”林彥深沒看她，很淡定的繼續喝牛奶。
“什麼課那麼重要呢？”保姆放心不下，“雪大路滑，要是摔一跤……”
“不會。”林彥深放下玻璃杯站起身，“叫井峯給我備車。”
鄭東偉被高君如辭退後，高君如又給他指派了一個叫井峯的司機。井峯剛從警校畢業，是個沉默寡言的小帥哥。
“可是……”保姆還想說什麼，林彥深已經進衣帽間換衣服了。
黑色中長羽絨服，黑色長褲，黑鞋子，從頭到腳都是黑的，卻襯得露出來的手格外白皙，都帶出幾分病態的蒼白了。
保姆這時才發現，林彥深瘦了許多。
“井峯，記得把少爺送到教室門口啊。我們有學校的進出證，可以把車子開到教學樓下。”保姆不停地囑咐井峯，“下雪路滑，少爺的石膏還沒拆，千萬要小心，別出了什麼岔子。”
“嗯。明白。”井峯話不多，看上去卻很乾練可靠。
車子沿着馬路緩緩朝校園駛去，林彥深坐在後座，一聲不吭地看着窗外。
也許是因爲下雪，鉛灰色的天空讓他覺得格外壓抑，心情格外低落。馬上要見到沈唯了，他卻開心不起來。
很渴望，卻又很害怕。想靠近她，卻又想逃避。
校園裏看不到機動車輛，三三兩兩的學生沿着人行道朝教學樓的方向匯聚，滿眼都是各色羽絨服各色大衣，高矮胖瘦，男男女女，看不到沈唯在哪裏。
路邊有形狀各異的雪人，有的可愛，有的醜萌，有的簡陋得只有一個圓球腦袋。
也許是車子太招眼，很多學生都朝這邊看過來。林彥深皺皺眉，吩咐井峯，“左拐繞着這個湖走吧。”
那條路繞了個大圈通向教學樓，這種下雪天，學生們一般不會從那邊走。
冬日的湖面很美。湖面結了冰，白雪又覆蓋在冰面上，遠遠望去一大片全是銀白色。湖邊的柳枝被大雪壓得垂到了湖面上，墨綠的是冬青樹，黑色的是石板路。
色彩和畫面都有一種極致的靜美。
唯一礙眼的是湖邊草叢上的一抹紅色。林彥深定睛一看，是一條紅圍巾。
那邊站着一個萌萌噠雪人。歪着頭戴着草帽和紅圍巾，塗着紅指甲和紅臉蛋，雪人身上似乎還寫着一行字。
“停車。”林彥深突然起了好奇心。這個呆萌的雪人，身上會寫什麼字呢？誰起的這麼早，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堆了這個雪人呢？
井峯沒有多問一句，馬上靠邊停了車。
路上幾乎沒有行人，林彥深拄着柺杖下車，井峯趕緊過來攙扶，“林少是要過去看那個雪人嗎？”
“嗯。”林彥深沒有拒絕井峯的攙扶，兩人一起朝那個雪人走去。
“？”看到這七個字，林彥深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這個萌萌的塗着紅指甲紅臉蛋的小雪人，是誰，懷着什麼樣的心情堆的呢？？
應該是女生堆的吧。堆這個雪人的時候，她在想着誰呢？誰是她的心上人。她又是誰的小可愛呢？
那字跡看上去似乎有幾分熟悉。
林彥深搖搖頭，笑自己想太多。偌大的校園，幾萬名學生，模糊不清的字跡，他憑什麼覺得眼熟，憑什麼覺得會是她寫的呢？
沈唯不像是會堆雪人的人啊。她那麼理智，那麼拿得起放得下。
她應該不會像這個堆雪人的女生，懷着溫柔而惆悵的心情隔空詢問：？
雪還在下。大片的雪花從空中落下，落在湖面上，落在草地上，落在小雪人的帽子上，也落在林彥深的肩上。
遠處有學生們結伴而過的喧譁聲，隔着一條校道的湖邊，卻顯得如此安靜。
“林少，該走了。站久了寒氣重。”井峯扭頭平靜地看着林彥深。他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薄薄的單眼皮，眼神明亮而銳利。
“叫我彥深吧。”林彥深喃喃道，“在學校，不要叫林少。”
“好的。明白。”井峯低下頭，看了一眼林彥深腳上的石膏。
兩人重新上了車。車子前行，在繞過那片草坪的時候，林彥深又扭頭看了一眼雪人。
那行字已經看不見了。沒有人問他是不是他的小可愛。
他的小可愛已經走遠了。她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