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深的眼神很傲慢,很不客氣。
沈唯垂下眼睛,假裝沒聽見林彥深的話,很鎮定地繼續喫自己的飯。
清晨的陽光從窗戶裏照在沈唯的頭髮上,她的頭髮變成了漂亮的深金色,她伸手剝雞蛋,手指纖細白皙,動作有條不紊。
林彥深冷冷瞥她一眼。呵,沒事人一樣呢。
好像剛纔沒有豎着耳朵偷聽八卦一樣呢。
林彥深心情很是不爽。對他來說,被女生堵在學校餐廳送禮物並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除了煩,沒別的感覺。
林彥深一手端起餐盤,一手拎起自己的書包,大步離開了餐桌。
看着林彥深離去的背影,沈唯咬着雞蛋愣住了,裝禮物的盒子林彥深壓根沒有帶走?這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
沈唯看着那個用白色玻璃紙裝着,上面還打着一個漂亮的粉色蝴蝶結的盒子,感慨地搖了搖頭。
如果那個女生知道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被這樣無視,心裏一定會很難過吧?
得不到迴應,甚至得不到尊重的感情,真的太卑微了。
看看時間,沈唯匆匆把最後一口粥喫完,也背上書包趕去上課了。
這學期她選修了一門《中國古典文學》,那個老師是文學院的泰斗陳教授,聽說很有學問。陳教授開學後就去國外訪問交流去了,今天的課是他第一次露面。
剛出食堂沒多久,沈唯遇到一對夫妻找她問路,夫妻倆是過來看兒子的,不知道兒子宿舍樓怎麼走,跟沈唯打聽。
這對夫妻年紀比較大了,穿着打扮也比較窮苦,沈唯跟他們描述了一番該怎麼走,看他們好像很茫然的樣子,索性帶他們走一段。
耽誤了五六分鐘的樣子,等沈唯趕到上課的階梯教室時,發現前面的座位已經坐滿了。
沈唯只好朝後面走,遠遠看到後面正好有個空座,沈唯趕快跑過去,心裏還有點奇怪,這位置還行啊,怎麼沒人坐呢?
等沈唯放下書包朝左邊的鄰桌,才知道爲什麼這個座位都空着了。
她左邊的鄰桌,是林彥深。林大校草。
選《中國古典文學》的大多都是女生,林大校草往這裏一坐,那些女孩子估計都不好意思坐他身邊了。
林大校草沒有看見沈唯,他低着頭正在看書,書上面一排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數字,沈唯瞟了一眼,知道大概是他們管理學院的專業書。
沒想到這人學習還挺認真的,沈唯對他印象稍微好了一點。之前她對林彥深關注不多,只知道他是校草,富二代,很多女生喜歡他。
她一直以爲林彥深是那種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正想着,陳教授從門外走進來了,沈唯趕快拿出書和筆記本,端端正正地坐好。
陳教授五十多歲的樣子,一頭白髮,戴着玳瑁眼鏡,面容清癯,氣質文雅,一看就是個很有學識的人。
這位陳教授也是個妙人,他完全不按教材上的內容來講,也不借助任何現代化的教學設備,一站上講臺,他先給同學們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就拿着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兩個大字:王維。
開學第一堂課,詩經楚辭諸子百家他都不講,直接開講王維。
下面好多同學面面相覷,覺得這陳教授也太不按牌理出牌了。沈唯卻覺得很有意思。越發覺得自己選這課選對了。
陳教授略帶南方口音的普通話軟糯好玩,沈唯聽着聽着就入了迷,一邊認真聽課,一邊很勤快地做着筆記。
林彥深是上課上了一半才發現旁邊坐着的女生是沈唯的。
他選《中國古典文學》並不是因爲興趣,他對文學藝術之類的沒什麼興趣,都是酸溜溜華而不實的東西。他選這門課純粹是因爲這門課好過,學分好拿。
剛開始他旁邊一直空着,後來快上課了才坐下來一個女生,這女生身上有一股隱隱的香氣,說不上來是什麼香,還挺好聞的,不過林彥深並沒有轉頭看。
不僅沒扭頭看,他還有點心煩,該不會又是什麼傻乎乎的小女生跑來套近乎,下課的時候又要掏出一封情書來表白吧?
上課上到一半時,林彥深注意到了旁邊女生的筆記本。
她的筆記本很普通,可筆記本上剛記的筆記卻很吸引人,那一手小楷寫的太好了,既清秀豐美又有很有力度。
如今這年頭,能把字寫這麼好的人很少見了。
林彥深忍不住用眼角餘光打量了一下身邊的女生。白皙膚色,黑色上衣,頭髮濃密蓬鬆,鬆鬆紮了個馬尾——這不是那個女生嗎?
林彥深又瞟了瞟她放在桌子上的書,書的封面上,寫着兩個字:沈唯。
這是她的名字嗎?很普通的名字。林彥深皺皺眉,最近好像經常碰見她。
是她刻意的嗎?刻意接近他?
心裏不知怎麼,竟然有隱隱的得意。林彥深高傲地用手撐着下巴繼續聽課,不再注意身邊的沈唯了。
沈唯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林彥深貼上了倒追的標籤,還在熱火朝天地做筆記。
陳教授的課講得真好啊,聽得沈唯心醉神迷。以前她只喜歡李白杜甫,現在聽了陳教授的課才知道,原來王維的詩這麼美。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多麼孤標傲世,多麼清冷寂寞,卻又多麼隨性不羈,利落圓滿。
真是太喜歡太喜歡了!
沈唯目不轉睛地看着教授,滿心滿眼都是愉悅和幸福。那種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新奇和滿足,是別人無法體會的樂趣。
階梯教室的桌子比較窄,沈唯的筆袋放在桌洞裏,不知怎麼回事掉地上去了。
正好陳教授正在講王維的邊塞詩,正講到激情處,沈唯急着聽課,弓着身子去撿筆袋,眼睛還不甘心地想往黑板上看。
一擡眼,她的眼神正好跟林彥深對上了。
沈唯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的頭幾乎快貼到他的腰上了!
座椅之間都是挨着的,她這樣的動作,似乎有點超越了陌生人之間的界限。
沈唯臉紅了一下,筆袋也不撿了,趕快坐直身體,板着臉一本正經地看黑板。林彥深剛纔那眼神,好像她是故意在騷擾他一樣。
這讓她心裏很不舒服。不就是長的比普通男生好看一點嗎,還真以爲自己是人民幣,人人都要愛他了?
林彥深看看地上的筆袋,坐着沒動。
剛纔跟沈唯對上眼神的那一秒,他心裏的感覺有些奇怪,好像是哪裏微微一動。
他從來沒見過哪個女生的眼睛這麼明亮水潤。沈唯的眼神含着笑,有一種新奇和天真的光芒在裏面。好像發現了什麼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的寶藏,那種喜悅和開心,很有感染力。
坐在他身邊,有這麼開心嗎?這女生跟其他喜歡他的女生好像不太一樣,更大膽,卻也更沉得住氣。
林彥深傲嬌地擡擡眉毛,等着看沈唯接下來還有什麼招數。
剛纔故意假裝彎腰撿筆袋,很明顯是想跟他有一點肢體接觸,拉近彼此的距離。這種小花招,他見的多了。
林大校草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一節課下課,都沒等到沈唯再有什麼新舉動。
中間他偷偷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正盯着臺上的老教授看,滿臉癡笑,好像教授是風度翩翩英俊帥氣的校草。
林彥深皺皺眉。。
下課鈴響了,陳教授風度翩翩地朝同學們鞠了個躬,收起講義走了。沈唯本來想過去問個問題的,估算了一下從後面到前面講臺的距離,還是放棄了,等下節課吧,下節課再問。
她想找陳教授開個書單,看看研究王維詩歌的書籍。
沈唯心情很好,把筆順手夾在筆記本里,又把筆記本和書放進書包裏,準備去上其他課了。
林彥深坐在座位上沒動,等着沈唯去撿她的筆袋。
直到沈唯揹着書包走了,他纔回過神來,她竟然就這麼走了?徹底把筆袋的事給忘了?筆袋不要了?
林彥深低頭看看地上印着卡通小鹿的筆袋,有點糾結要不要撿了還給她。
眼看人都快要走出教室門了,林彥深終於下定決心撿起筆袋追了上去。
他覺得他變善良了,以前遇到這種事情,他壓根不會管的。筆袋沒了她自己自然會回來找的,找不到自然會再買新的。他何必操那個閒心?
可是他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把筆袋撿了起來,還追了上去。
“哎!同學!”沈唯聽見背後有人在喊,但是她壓根沒想到是在喊她。她正沉浸在今天聽到的詩歌中,那些優美清冷的意境讓她心緒浮動。
林彥深喊了好幾聲,周圍的同學都紛紛朝他看,可前面的沈唯卻跟聾了似的,腳步輕盈地走得極快。
這人是傻子麼?別人都回頭看,她怎麼就聽不見呢?林校草停住腳步,懶得再追,也懶得再喊了,攥着筆袋,他想,一會兒就把這玩意兒扔垃圾桶去。反正也不值幾個錢。讓沈唯再買新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