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沈唯第二次來周彥成家。上次沒仔細看，這次認真看了一下，纔看出來，這別墅有些老舊了。
裝修都是很好的裝修，可還是二十年前流行的風格。
所以，儘管室內也是金碧輝煌的，可看上去還是透出幾分落魄。
沈唯坐在沙發上，周彥成去後面的儲物室去拿醫藥箱過來。
沈唯看到，在歐式的仿古壁爐上方，放着一個相框。
遠遠看去，似乎是一個女子的照片。
是周彥成的前女友嗎？沈唯有些好奇。
既然擺在外面，看看應該沒關係吧？沈唯坐着也無聊，走過去拿過相框看了起來。
相框裏確實是一個年輕女人，不過應該不是周彥成的女朋友。因爲照片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女人穿着大紅的連衣裙，坐在海邊的木長椅上，對着鏡頭嫣然而笑。
從女人的衣服款式來看，應該是二十多年前的照片。
那個時候的美人都是真美人呀。沈唯感嘆，頭髮漆黑如瀑，髮際線都那麼好看。一張好看的瓜子臉，杏核眼，菱角脣，氣質溫雅端莊，真的非常漂亮。
沈唯正在讚歎，周彥成拎着藥箱出來了。
“這照片上的人是誰呀？真漂亮！”沈唯朝周彥成揚揚手裏的相框。
周彥成從沈唯手中接過相框，默默放回原位，“是我媽。”
“啊。明白了。”沈唯本來想誇一下他媽媽多麼美貌，看周彥成的表情很淡，很識趣地沒再問了。
坐回沙發，沈唯發現有一種很奇怪的冰冷的感覺瀰漫在她和周彥成之間。
這讓沈唯感覺很不自在，她趕快打開藥箱，想幫周彥成消完毒之後就趕快離開。
沈唯輕手輕腳地拆掉布條，拿出專用的消毒藥水，用小鑷子夾着棉球蘸了一些消毒水，“我要開始消毒了，可能會有一些刺痛，你忍着點哦。”
可能女人天生就有照顧人的特長，沈唯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溫柔，像好脾氣的護士哄怕疼的小朋友。
周彥成低着頭看着沈唯白皙纖細的手指，心中突然有一些異樣的感覺。
很多年了，沒女人用這麼溫柔的聲音跟他說過話。
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對他說，會疼，你忍着點。
“我八歲那年，我媽生了重病。乳腺癌，癌細胞擴散。那天，我從家裏偷偷溜出來，一個人坐公交車去醫院看她。在醫院的病牀前，我媽鼻子裏插着氧氣管，手腕上輸着液，昏迷着。”
“啊。”沈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周彥成突然跟她講起家裏的私事，她有點不適應。
但是人家說了，她也只好硬着頭皮聽着，“後來呢，你媽媽身體有好轉嗎？”
她知道不會有好轉。這個別墅明顯是沒有女主人的。周彥成的媽媽，只怕凶多吉少。
周彥成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自顧自說下去，“我媽的病房沒有鎖，我推門進去，我爸坐在沙發上，大腿上坐了個女人。”
“啊！”沈唯驚訝極了，這……周彥成這個爸爸也太沒人性了吧！
老婆病得快死了，還跟別的女人亂來，還當着老婆的面！
周彥成笑了一下，“我爸的褲子褪在了腳下，那個女人渾身光着，什麼都沒穿。”
沈唯：“……”
她無語了。怎麼還會有這麼不要臉的男女！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成年女人的身體。後來很多年，我都討厭女人的身體。一想噁心。後來去國外，花了很久看心理醫生，才慢慢好起來。”
周彥成淡淡說道。
他的臉上沒有了那種狂傲的戾氣，他表情平靜，看上去竟有幾分感傷。
這一次，沈唯真的有點心疼他了。八歲的男孩，親眼看到那樣的場景，那種打擊，真的很沉重。
“都過去了，開心點。”沈唯輕輕拍拍他的手背，“經歷過那樣的事情，你現在的心理一定無比強大。”
周彥成仍然沒理她的話，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我媽沒活過那年的中秋節。冬天下雪的時候，我爸又結婚了。那個女人帶着兒子住進了我家。”
“兒子？是你爸爸的孩子嗎？”沈唯張張嘴。
就是說，周彥成的爸爸早就在外面有人了，兒子都生了？
“是的。那個孩子，比我只小三歲。”周彥成又笑，“我爸爸極其喜歡他。他很聰明，唸書好，體育好，樣樣都好。”
“唉。”沈唯只能嘆氣。
“叔叔姑姑都不喜歡他，可正因爲這樣，我爸爸反而更護着他。”
看着周彥成落寞的眼神，沈唯有些心酸，“你跟他之間，沒少鬧矛盾吧？”
“對。我討厭他，沒人看到的時候，我經常揍他。”周彥成笑起來，“可是，大人問起他身上的傷，他都說是自己不小心弄的。”
“那他心地好像也不壞啊。”沈唯插話。
“不，。跟他那個下賤的媽媽一樣狡詐。”周彥成盯着沈唯，“我爸爸不傻，他知道是怎麼回事。我那個便宜弟弟，就用這招，讓我爸對他愛若珍寶。”
“哦！”沈唯恍然大悟，“捱了打卻不告狀，還幫你遮掩，你爸會覺得他特別懂事，特別善良。”
周彥成凝視着沈唯，突然很奇怪的笑了一下，“對，你說的很對。”
沈唯覺得他的眼神很奇怪，但是也沒多想，以爲他就是情緒激動。
“後來呢，你跟你弟弟怎麼樣了？和好了嗎？”
周彥成聳聳肩，答非所問，“我媽死了十年後我才知道，那個女人找了風水師，在我媽下葬的時候，把寫了符文的黃紙貼在了我媽的棺材上。”
“啊！”沈唯驚訝極了，“她爲什麼要這樣做？”
“我家的祖墳都是風水旺地，她怕我媽的陰靈庇佑我，我若成才，就擋了他兒子的路了。”
“這個女人好惡毒！”沈唯三觀都碎了，“真的太惡毒了！人死爲大，她怎麼做得出這種事！”
“她跟她兒子，都不是好東西。”周彥成微笑，“他們喜歡的，我都要一一毀了！”
周彥成英俊的臉變得有些扭曲，聲音也很陰冷。
沈唯打了個寒顫，覺得他這樣有些走偏了，但是又覺得不太好勸，畢竟，她和周彥成的關係還沒熟到那個地步。
“還是放寬心胸往前看吧。心裏有仇恨，沒辦法快樂起來的。”沈唯輕聲勸解。
“你不懂。”周彥成回了她三個字。
沈唯默然。是啊，她也許真的不懂。她的痛，是另一種痛。
每個人的傷痛都不一樣，彼此之間，很難互相理解。
傷口消毒完了，沈唯用乾淨的紗布細細幫周彥成包紮好，“你家裏的傭人呢，怎麼今天沒看到她？”
“她女兒生孩子，她請假照顧女兒了。”周彥成不在意道，“你不用擔心，胳膊受點小傷而已，過兩天就好了。”
“說的這麼輕巧。”沈唯擔憂道，“你還是得注意一點，要是感覺那裏不好，就趕快去醫院看看。”
“沒事，習慣了。”周彥成淡淡道，“我在國外的時候，日子比這個刺激多了，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沈唯嘆氣，“需要我幫忙一定要說。今天晚上真的很不好意思，害你受傷。”
“那你來我家給我做幾頓飯吧。傭人不在，我這人嘴巴又挑剔。”
“啊？做飯？”沈唯有些爲難，她廚藝也只是湊合而已。
而且，她跟周彥成的關係，真的還沒近到她可以爲他做飯的地步啊！
“這麼爲難？那算了。”周彥成笑道，“那你多請我喫幾頓飯吧。好歹彌補一下。”
“嗯嗯，這個可以的。”沈唯馬上答應。請客喫飯就好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