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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聖人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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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方繼藩正抱着半個瓜,輕輕地將勺子一舀,那帶籽的瓜肉便到了勺裏,直接送入口中

    一股特有的甘甜頓時瀰漫味蕾,雖是在嚴寒的日子,沒有消暑的爽感,卻別有一番滋味,尤其是在這個時代,漫長的冬天裏,幾乎沒有多少蔬果可以存活,唯一能喫的,也不過是從運河裏,自江南運來的蘿蔔之類不容易變質的蔬果。

    這一口久違的甘甜,令方繼藩這等早喫過不知多少山珍海味的人,也不由的愜意起來:“痛快,殿下,你的瓜種的真好。”

    朱厚照直勾勾地盯着方繼藩,忍不住口中流涎,也迫不及待的取了半塊瓜,學着方繼藩的模樣,舀一勺入口,連籽也一起吞了,抹抹嘴才道:“痛快,本宮不敢居功,咱們兄弟一起種出來的,好,好得很,老方的功勞第一,本宮第二。”

    “哪裏,哪裏,殿下第一。”

    “爭個什麼本宮說你第一,就第一。”

    二人相視大笑,手裏的勺子沒有停,片刻功夫,便將各自的半個瓜吃了個乾淨。

    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方繼藩打了個飽嗝,舒服。什麼纔是頂級享受,頂級的享受並不是喫遍天下的山珍海味,而是自己能喫的東西,這個世界沒幾個人喫得着,就如這西瓜,全天下人,在這個時候,誰能喫得到呢,雖然人人都曾喫過,可又如何,這就是人生的意義啊,人生的意義在於,攥取儘量多的稀缺品,眼下,西瓜就稀缺。

    “老方,要不,再切一個”朱厚照舔着嘴,意猶未盡,似乎此前的矛盾和爭吵,早已不見蹤影了,今天夜裏,他甚至覺得方繼藩和自己比從前還親暱一些。

    咱們兄弟兩,可是一起種過瓜的。

    最重要的是,這幾日方繼藩懶得搭理他,而他一個人可憐巴巴的照顧着西瓜,覺得有些索然無味,這才知道,有老方在身旁,自己才少了許多的寂寞。

    方繼藩臉板起來:“再喫一個,就會再再喫一個,剩下的,是留下來賣的,要打響咱們的名氣,來年纔可以發大財。”

    “噢。”朱厚照覺得有理:“對,要賣。不過,怎麼賣呢”

    方繼藩便道:“挑一些送入宮中,照殿下方纔的意思,是孝敬給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陛下那兒”

    “不送”朱厚照毫不遲疑的道。

    方繼藩噢了一聲,隨即道:“其他的,哪裏的貴人多,我們就去哪裏賣。”

    “那麼,哪裏的貴人多”朱厚照瞪大眼睛,一副好奇寶寶的姿態。

    方繼藩一臉懵逼,你大爺,你問我,我哪知道

    天色已漸晚了。

    詹事府少詹事王華已下了值。

    回到家中,步入正堂,剛剛落座,便見兒子王守仁碎步進來,行了個禮:“孩兒見過父親。”

    “伯安啊。”王華笑了笑,壓壓手:“來坐下,殿試的策論,預備得如何”

    殿試還有兩個月才舉行,所以並不急,不過許多金榜題名的貢生已經開始磨刀霍霍了,王守仁也不例外。

    王守仁搖搖頭道:“今日兒子在長考。”

    考就是思考的意思,前面加了一個長,就令王華吹鬍子瞪眼了,也就是說,你這一整天,都在琢磨烏七八糟的事。

    “噢你有心事”對於這個脾氣古怪的兒子,王華有點力不從心,卻不得不耐住脾氣。

    王守仁一臉肅穆地道:“聽說,貢生徐經,跳樓了。”

    王守仁皺眉,人家跳樓,與你何干就爲這,你竟琢磨了一天

    見父親的臉色不好看,王守仁又道:“據聞,是求拜方繼藩爲師而不可得,因此才做出如此失智的行爲。好在吉人有天相,傷勢倒是無礙,他也終於遂了心願,拜入了方繼藩的門牆。”

    王華忍不住道:“伯安,殿試纔是正經。”

    “這也是再正經不過的事啊。”王守仁爭辯道:“禮記大學之中有言: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朱熹夫子雲:物者萬物也,格者來也,至也。物至之時,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應於物者,是致知也。,是以,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也。”

    “”但凡是這個時候,王華大抵是一臉無言狀,哭笑不得。

    可王守仁很認真:“朱熹夫子之言,是令我們通過觀察,去探究世間的

    道理。正所謂窮推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方繼藩這個人,兒子有一點不明白,爲何會有這麼多人,拜他爲師呢,何以他在京中聲名狼藉,甘願追隨他的人,奉他爲師者,竟有歐陽志、唐寅、徐經諸如此類的賢才,兒子心裏生了疑惑,卻沒有人可以爲兒子解開這個疑惑,因而兒子便想到方繼藩,或許可以從他身上,領悟到某些道理。”

    王華氣得差點沒有吐血:“此人又有什麼好深究的,你啊,心思放在正途上。”

    王守仁卻顯得不認同:“父親曾經說過,只要兒子金榜題名,便不再約束兒子了。”

    “”王華無言,當初爲了讓王守仁乖乖讀書,參加科舉,王華確實和王守仁有過這樣的約定,可誰料到

    他嘆了口氣,不禁幽幽的道:“哎你的脾氣真是古怪啊,半分都不像爲父。方繼藩此人,老夫也看不透,說他是什麼棟樑,呵呵可若說他真是十惡不赦,老夫在詹事府,也算和他共事,卻也覺得不像,此人雖是常常口出惡言,可爲父卻覺得,他本心並不壞。”

    “爲父最擔心的,便是他帶着太子去胡鬧,不過說來也是有意思,就在前幾日,殿下和方繼藩發生了爭執,便互不理睬了。”

    說到此處,王華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捋須,嘴角含笑。

    王守仁不禁道:“爭執卻不知是何事爭執”

    王華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古怪的王守仁,還是道:“詹事府是個藏不住的事的地方,老夫昨日方知,原來這起因,乃是因爲南京戶部尚書王軾在貴州調集軍馬平叛的事。”

    王守仁不由好奇:“兒子想起來了,前幾日,恰好邸報中說起此事,王尚書上奏了他的平叛計劃,兒子以爲,王尚書這步步爲營之法,甚爲妥當,只要徐徐圖之,定叫叛軍無立錐之地。”

    王守仁可不是普通人,他對兵法有獨到的見解,自大明英宗皇帝以來,英宗皇帝爲蒙古瓦剌部所俘,朝廷賠款求和。這件事給年幼的王守仁心裏投下了巨大的陰影。他自小便發誓一定要學好兵法,爲國效忠。以至於十五歲時就屢次上書皇帝,獻策平定農民起義。

    當然,還是秀才的王守仁,所上的奏疏,自然是石頭大海,連個鬼影都不見。此後,王守仁便索性出遊居庸關、山海關,縱觀塞外,在那時起,他便已經有了經略四方的志向。

    王華看了王守仁一眼:“你說的不錯,太子也是這樣認爲。”

    王守仁顯得詫異:“是嗎想不到太子殿下竟也精通兵法。”

    王華笑了笑,沒有繼續糾纏太子的觀點:“可是那方繼藩卻是大言不慚,說是王軾的方略必定受挫,平叛的大軍勢必會損失慘重,太子殿下與他爭執不下,最後就鬧得不歡而散。”

    王守仁皺眉,他思索起來,良久,他道:“兒子認爲,王尚書的計劃沒有問題,這是最穩妥的戰法,方繼藩看來這一次要走眼了。”

    說罷,他笑了起來,王守仁是個極驕傲的人,倘若看到了一個奇怪的人,便忍不住想要去研究,可一旦發現此人也不過如此,勢必便沒了興趣,他笑了笑又道:“此前,方繼藩做了許多令兒子覺得有意思的事,可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或許他此前當真只是運氣罷了。”

    王華欣慰地頷首點頭:“現在,你該將心思放在正途上了吧。”

    他猶豫了一下,深深的看了王守仁一眼,道:“還有一事,本是不便說的,陛下已嚴令禁止詹事府上下外傳此事,方繼藩這個人,妖言惑衆,蠱惑太子殿下,竟是教唆太子殿下在詹事府與他一同種瓜”

    “種瓜”王守仁一呆:“這時節,能種瓜嗎”

    王華則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守仁,沒有搭腔,彷彿是在說,你看,現在知道這方繼藩是個什麼東西了吧,此人就是個腦殘患者啊,你好好的,不將心思放在即將到來的殿試上,卻放在一個這樣荒唐的人身上哎

    王守仁略一沉吟,似乎臉上也露出了失望之色,他搖搖頭道:“這方繼藩,看來已沒有什麼可細思的必要了,不過兒子自出遊居庸關、山海關之後,對於邊事,頗有些擔憂,想要向朝廷進言西北邊疆防備八事,奈何兒子只是貢生,人微言輕,邊防之事,涉及國家根本,萬萬不可疏怠,能否請父親代兒子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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