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下來的魏無羨信誓旦旦對她許諾,他有辦法讓溫寧恢復神智。可誰知道他也只是先誇下海口、讓溫情先安心而已,實際他根本也沒什麼把握,只能硬着頭皮。幾個月的絞盡腦汁,竟然真的讓他成功做到了自己的承諾。
魏無羨回過頭,所有人都已經站了起來,五十多雙眼睛都看着他。這些目光之,雖然還是有畏的成分,但是,是敬畏的畏,也帶着點討好,帶着點小心翼翼。更多的,則是和溫家姐弟眼一樣的感激和善意。
溫情過來拉住他,低聲道:“這些日子來,辛苦你了。”
魏無羨道:“你……突然這樣好好跟我說話,我有點驚嚇?”
溫情的五指骨節似乎喀的響了一下,魏無羨立刻閉嘴。
溫情卻繼續低聲說下去了。
“……其實他們一直都想和你一起喫頓飯,跟你說謝謝。但是這些日子你不是躥下跳到處亂跑,是關在伏魔殿裏幾天幾夜不出來,他們怕耽誤你做事,惹你心煩,還以爲你不喜歡和人打交道,不想理他們,所以不好意思找你多說話。今天阿寧醒了,四叔說無論如何也要跟你湊一桌……算你今天在外面喫得撐死了,也坐下來吧。不喫也行,坐着聊聊天,喝喝酒。讓他們把想對你說的都說了行。”
魏無羨一怔:“喝酒?”他心道:“這山有酒?”
幾名年長的溫家人一直略顯惴惴地瞅着這邊,聞言,一人立刻道:“是啊,是啊。有酒,有酒。”他拿起桌邊幾隻密封的瓶子,遞給他看,道:“果子酒。山摘的野果子,釀出來的,很香……”
溫寧道:“四叔也很愛喝酒。他自己會釀,特地釀的。試了很多天。”
因爲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講,說話很慢,反而不結巴了。那四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還盯着魏無羨,有點緊張。
魏無羨道:“是嗎?那一定要嚐嚐!”
他坐到桌邊,四叔趕緊把瓶子封口打開,雙手遞給他。魏無羨聞了聞,笑道:“果然香!”
其他人也隨着他一齊坐下,聽了他的讚揚,個個都彷彿收了莫大表揚一般,喜笑顏開,紛紛動筷。
頭一次,魏無羨喝酒沒有喝出來是什麼味道。
他心在想:“……一條路走到黑……黑嗎?”
也不是很黑。
忽然間,渾身都神清氣爽。
五十個人挨挨擠擠坐了三桌,筷子忽伸忽縮,溫情繞着圈子,給幾個長輩和他們的下屬倒果子酒。溫苑坐在外婆腿,給她展示自己的新寶貝,用小木刀和小木劍對打給她看,老人家笑得沒牙的嘴都打開了。魏無羨和那位四叔交流他們喝過的酒,熱火朝天,最終一致認定,姑蘇名釀天子笑爲無可爭議的絕品。盤子裏的菜很快一掃而光,有人敲了敲碗,嚷道:“寧子啊,再去炒幾個菜來唄!”
“多炒點,弄個盆子來裝!”
“哪來的盆子給你裝菜,總共五個,都是洗臉洗腳的!”
溫寧不用喫東西,一直守在棚子邊,聞言,遲鈍地道:“哦,好。”
魏無羨見有機會一展身手,忙道:“且住。我來!我來我來!“
溫情道:“你還會做飯?”
魏無羨挑眉道:“那是自然。本人得廳堂下得廚房。都還沒喫過雲夢的菜式吧?看我的。都等着。”
衆人紛紛拍掌表示期待。然而,當魏無羨一臉邪魅地把兩個盤子端桌之後,溫情看了一眼,道:“你以後給我離廚房滾遠一點。”
魏無羨辯解道:“你喫嘛。不能光看樣子的,吃了知道好吃了。是這個味兒。”
溫情道:“喫個屁!沒看見阿苑吃了哭成什麼樣子了嗎?浪費食材。都別伸筷子,不用給他這個面子!”
不到一個月,幾乎所有世家的人都知道了這個可怕的消息。
叛逃江家、在夷陵另立山頭的那個魏無羨,煉出了到目前爲止最高階的兇屍,行動迅速,力大無窮,無所畏懼,出手狠辣,能咆哮也能說人話。在夜獵之所向披靡,風頭無兩。不免紛紛驚恐:未來的修真界不得安寧了!魏無羨一定會大規模煉製這種兇屍,妄圖以邪道開宗立派,與衆家爭雄!
然而,實際,煉屍成功之後,魏無羨感受到的最大用途是從此運貨山都有了一個任勞任怨的苦力。
但是,根本沒有人相信這一點,幾次夜獵裏出了風頭之後,竟然有不少人真的慕名而來,希望能投奔“老祖”,成爲他旗下的弟子。
這些人有天賦不高,走正途修煉無望的,也有底子不錯卻想進一步突破的,原本冷清寥落的荒山野嶺,竟忽然門庭若市。魏無羨設在山腳下巡邏的兇屍都不會主動攻擊,頂多只是把人掀飛出去再齜牙咆哮,無人受傷,圍堵在亂葬崗下的人竟越來越多。有一次,魏無羨遠遠的看到一條“無邪尊夷陵老祖”的長旗,噴了一地的果子酒,實在受不了,下山去毫不客氣地把“孝敬他老人家”的供品都笑納了,從此改從另一條山道下進出。
這日,他正帶着苦力在夷陵的一處城採購,忽然,前方巷口閃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魏無羨目光一凝,不動聲色地跟了去。溫寧一語不發,默默跟隨。
隨着那道人影,二人閃到了一間小小的院落。一進門,院子便被關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出去。”
江澄站在他們身後。門是他關的,這句是對溫寧說的。
江澄這個人十分記仇,對岐山溫氏的恨意無限蔓延至下。再加溫情和溫寧姐弟救治期間,他都是昏迷狀態,根本不能和魏無羨感同身受。溫寧一見是他,立刻低頭退了出去。
院子裏站着一個女子,戴着垂紗斗笠,身披黑色斗篷。
魏無羨的喉嚨梗了梗,道:“……師姐。”
聽到腳步聲,這女子轉身取下了頭的斗笠,斗篷也解下來了。
斗篷之下,她穿的竟是一身大紅的喜服。
江厭離穿着這身端莊的喜服,臉施着明豔的粉黛,添了幾分顏色。魏無羨朝她走近兩步,道:“師姐……你這是?”
江澄道:“這是什麼?你以爲要嫁給你啊?”
魏無羨道:“你給我閉嘴。”
江厭離張開手臂,給他看看,面色微紅,道:“阿羨,我……馬要成親啦。過來給你看看……不過,只有我一個人,看不到新郎啦。”
魏無羨的眼眶微微溼潤了。
他在江厭離禮成那日不能到場,看不到親人穿喜服的模樣了。所以,江澄和江厭離特地悄悄趕到夷陵這邊來,引他進院子,給他一個人看看,成親那天,姐姐那天會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