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忘機一手抓緊憤怒的蘋果的繮繩,一手把魏無羨嘴邊的蘋果拿下來,道:“不要吃了。明買。”
魏無羨扶着他的肩,好容易又坐穩了,道:“這不是想給含光君省點錢嘛。”
藍忘機道:“永遠不用。”
魏無羨搔了搔他下頜,笑眯眯的。忽然,像是想起一事,他隨口道:“噢,對了,思追,你是童子嗎?”
他問得自然無比,藍思追卻霎時“噗”地噴了。
此舉甚不姑蘇藍氏,藍思追發覺藍忘機看了他一眼,忙端整儀態。魏無羨道:“不要緊張,之前我對那秦公子都是隨口亂的,有時候作法的確是非童子不可,但你既是用劍斬兇屍,那是不是童子真沒什麼所謂。不過如果你不是的話,我會很喫驚的……”
話音未落,藍思追已耳赤面紅道:“我我我我當然是!!!”
夜半三更,空蕩蕩的秦府果然門戶大開,秦公子已等待多時。
藍思追往秦公子門前一站,無盔無甲,瞧來卻頗爲沉着可靠。秦公子見他還有幾分初生牛犢的氣勢,眉頭也沒那般緊鎖了,但終歸是不放心,進入臥房後,關門轉身道:“讓這位公子守門當真沒問題?萬一除祟不成我家裏反而又多一條人命……”
那邊兩人已安然坐在桌邊,魏無羨道:“不會有人命的。秦公子,你算算那兇屍鬧了多少了,你府上真出了一條人命嗎?”
秦公子也坐了過去。魏無羨把一隻兇屍的梨子放上桌,道:“喫個水果壓壓驚。”
連日壓力下,秦公子已是有些精神恍惚,拿起來就往嘴邊送,正待話,卻聽“咚咚”、“咚咚”,怪響傳來。
剎那間,似乎有陰冷的氣流捲入屋內,桌上燭火撲閃撲閃。
秦公子手上梨子掉下,骨碌碌滾開,右手又放到了腰間劍柄上。
“咚”、“咚”、“咚”。
怪聲越響,越近。每響起一次,燭火便像在害怕一般,顫抖一次。
門外一聲清亮的長劍出鞘之聲,紙窗上淡淡黑影掠過,那怪響霎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騰空與撲閃之聲,還有木具破碎的巨響。
秦公子面色發青,道:“外面怎麼了?!”
魏無羨道:“打起來了而已。不要在意。”
藍忘機聽了片刻,道:“太過。”
魏無羨明白,他的意思是,聽劍風步風,藍思追出劍快而凌厲,失之端凝,不夠沉穩。並非威力不強,但與姑蘇藍氏劍法宗旨不符。若是精氣神不能統一,或路子駁雜,修習到高層時,恐有分歧,將難以精進。
他道:“已經不錯了。思追還,出手控不住。長大點,多跟人對對就知道了。”
藍忘機搖了搖頭,又聽了少頃,忽然望向魏無羨。
魏無羨亦略是訝異。他也聽出來了,剛纔,藍思追有幾劍,不是姑蘇藍氏的劍法,而是雲夢江氏的劍法。
可他並沒教過姑蘇藍氏的輩這個,推測道:“思追他們經常和金凌結伴出門夜獵,估計是過招的時候無意間記住了。”
藍忘機道:“不妥。”
魏無羨道:“那你回去要罰他麼?”
藍忘機道:“罰。”
秦公子道:“你們在什麼?”
魏無羨把地上的梨子撿起重新放到他手邊,道:“沒什麼。你喫點東西壓壓驚,不要這麼緊張。”隨即對藍忘機笑道,“不過,含光君,你好厲害啊。我聽得出來是雲夢的劍法也就罷了,你怎麼也聽得出來?”
似乎卡了一下,藍忘機才道:“與你交手數次,記住了罷了。”
魏無羨道:“所以才你厲害啊,我用雲夢江氏的劍法跟你交手,總共也就十幾年前那幾次吧,這你也能記住,一聽就聽出來了,還不厲害嗎?”
他邊邊把燭火往藍忘機那邊推去,想看他耳垂紅了沒有,藍忘機卻識破了他的險惡用心,五指牢牢覆上魏無羨握着燭臺的那隻手,給他推了回去。燭光一來一回中,搖搖若醉,映出了魏無羨一雙笑意盈盈的眼,彎彎上翹的嘴角,看得藍忘機喉結微動。
正在這時,兩人俱是一怔,魏無羨“咦”了一聲。秦公子如臨大敵:“怎麼了?這蠟燭有什麼問題?”
無語片刻,魏無羨道:“沒有,這蠟燭很不錯。再亮點兒就更好了。”
他對藍忘機道:“這幾劍思追使得倒是最漂亮。但聽起來不像是你家的劍法,也不是我家的。”
須臾,藍忘機凝眉道:“也許,是溫氏的。”
魏無羨瞭然,道:“多半是溫寧教他的。也好。”
話間,屋外陣陣巨響不斷,哐當哐當,動靜越來越大,秦公子的臉也越來越青。魏無羨也覺得有點不像話了,衝外邊道:“思追,我們裏邊都了十多句話了,你就是拆房子,現在也該拆完了啊?”
藍思追在外邊應道:“魏前輩,這兇屍閃得極快,而且,一直在躲我!”
魏無羨道:“它怕你嗎?”
藍思追道:“不怕,它能打,但是好像不想跟我打!”
魏無羨奇道:“它不想傷不相干的人?”
他對藍忘機道:“這倒有趣,我很久沒見到這麼講道理的兇屍了。”
秦公子則焦躁道:“他行不行,怎麼還拿不下來?”
魏無羨尚未開口,藍思追又道:“含光君、魏前輩,這兇屍左手成爪,可右手成拳,好像手裏抓着什麼東西!”
聞言,屋內魏無羨與藍忘機交換了一眼。魏無羨微一點頭,藍忘機道:“思追收劍。”
藍思追愕然道:“含光君?它手中那東西我還沒……”
魏無羨起了身,道:“沒事!收劍吧,不必再打了。”
秦公子道:“不必再打?”
門外,藍思追道:“是!”果然“錚”地收劍,縱身躍開。門內,秦公子道:“這算是怎麼回事?那東西還在外面沒走啊!”
魏無羨起身道:“不必再打,是因爲事情解決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後一步。”
秦公子道:“哪一步?”
魏無羨一腳踹開了門,道:“我這一步!”
兩扇木門“砰”地彈開,一道黑魆魆的身影僵立在門前,披頭散髮,面容污垢,只有一對眼白上翻的白瞳異常猙獰。
一見這張臉,秦公子臉色大變,一邊拔劍一邊疾退,那兇屍卻一道黑風般颳了進來,左手掐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