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車的是本地人,姓奚,三十來歲話挺多很快和林攀談起來。這個老倌靠着一頭壯碩的騾子和板車過日子。農閒時拉人,耕作季節拉大糞。鬧日本人之前,日子還行,但是最近快活不下了去。據他說,三成收入得交稅警團買執照。這還不算,路總能遇見劫道的土匪碰瓷的流氓,還得花錢打點。
“您二位可是不知道,不是我訛你們加錢,只是如今這南匯川沙的兩隻熊,真是逼的我們本分人沒活路了,只能同行公議漲了加錢。”
“老倌,兩隻熊怎麼說?”
“第一隻熊麼,是稅警團熊劍東,是個刮地三尺的狗日貨色,我天天咒他不得好死。種田做生意買賣的有田畝稅和營業稅,家裏娶老婆死老人,有紅白捐,是廟裏拜佛,也要繳迷信捐。除了這些數不清的稅費,還要各村攤牌壯丁修碉堡。”
“那另一隻熊呢?”林問道。
“那是南匯的地痞老熊包,各種無賴混混,都跟着他混,聽說手下有小一千人,專門幹攔路搶劫收買路錢的勾當。”
“老倌你碰過沒?”
“些常在路走的,哪兒能不碰?月我還被攔過一次,4個潑皮故意碰瓷我一大糞車,非說我撞到人,要我賠一個鋼洋。我說一大早沒開張,一車大糞可以拉走,你猜這幫混蛋怎麼着?他們把大車輪子卸下來帶走了,那面有鐵箍和膠皮還能換幾個錢。”
“還有這麼窮酸相的土匪?”
“嘿嘿,當時還想搶我的騾子,那可是我過命的老夥計,能讓拉走嗎?”
“那你是怎麼應付的?”
“我也不知怎麼狠下一條心,當時說,你們都是本鄉人,我都認得,騾子惹急了咬人,誰敢搶我這老夥計,老子去找抗衛二大隊。”
“二大隊?”
“嘿嘿,是個名字,其實我也是唬人,沒見過,但是報出這個名頭來,各路流氓都怕,只要想留後路的,不會去招惹二大隊。其實這麼些年,我愣是沒在這一帶見過一個日本兵,滿街橫行的都是些專檢老百姓消遣的軟蛋,一聽說抗衛二大隊,保衛五支隊慫了。看見那邊修的炮樓沒?是防二大隊進城的。那些共產黨缺短槍,扛着長槍遠遠能看到,他們關城門了。”老倌說着還下意識地壓低了嗓門,“聽說二大隊領頭的是個書生,能掐會算,一肚子鬼名堂,專在夜裏收拾本地這些王八蛋。個月,還在川沙縣城外砍了一個強姦婦女的和平軍排長,屍體貼了標語,城裏的黃皮們愣是2天不敢出來收屍。”
“哦?能給我們講講本地這些山頭的分佈嗎?”
“這你算問着人了,我們拉大車的最清楚本鄉本土的這些故事。看見那邊城頭歪帶帽子的黃皮了嗎?那是和平救國軍第13師2營,營副我認識,還能攀個遠親,給他們家拉東西,從來都不敢要錢。他也真不給,客氣話都沒一句。這夥人原來是忠救軍8支隊,說是抗日的隊伍,鄉里好喫好喝伺候着,結果投了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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