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秦菁彎起手指在車廂壁上扣了扣。
那聲音不大,卻清澈乾脆。
不多時,車外一騎迫近,有在外輕咳一聲。
秦菁彎了彎嘴角,將窗簾掀開一角,果然看到楚臨已經湊過來。
他馭馬在馬車和她車窗平齊的位置跟着,臉上竟然一掃往日裏的嬉笑之氣,表情慎之又慎的一邊看她一眼,一邊不住的拿眼角的餘光注意着道路兩邊林木間的動靜。
秦菁擡眼順着他的目光掃過去一眼,淡淡的笑了聲,“怎麼了這條路有什麼不妥嗎”
他們走的是光明正大的官道,這條路本身自然不會有什麼不妥,怕只怕沿路生出什麼不妥來。
“沒,小心駛得萬年船,有備無患,有備無患”楚臨敷衍道,一邊仍是心不在焉的觀察着周圍的動靜。
秦菁目光瞥了瞥,整個馬車周圍從內到外圍了三重守衛。
最裏一面一重還是蘇沐領着她的護衛,緊跟着是西楚的皇家親衛軍,再外一層就是從送嫁禁衛軍中挑選出來的精銳之士。
馬挨着馬,人並着人,鑄成銅牆壁壘一般的架勢。
秦菁自認爲也算是大風大浪裏過來的,卻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層次的保護,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八殿下,你這麼防備着,倒是讓本宮沒來由覺得緊張了。”
“你以爲我不緊張嗎”楚臨抹一把額上冷汗,脫口說道。
他的目光一刻都不消停的四下裏觀望,一邊喃喃低語,“千萬別出什麼事,千萬別出什麼事”
冬末初春的天氣,他又是坐在馬背上的,着實不能熱到哪兒去。
但隔着車窗秦菁看的分明,楚臨額上的確是在不住的冒汗。
他緊張,他甚至比她還要緊張。
秦菁看他這模樣,心裏又緊了緊,面上卻是不禁露出笑容,調侃道,“眼下這支隊伍的暗衛八殿下您要負全責,七殿下要顧及着手足之情,想必是我們多心了”
楚臨的神色微怔,隨即不能苟同的擺了秦菁一眼,道:“那可不是七哥再怎麼和我兄弟情深,但他遠在帝京,到底是鞭長莫及,幫不上我。這裏荒郊野外的人蛇混雜,還是小心爲上。”
他說的一派自然,秦菁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他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一抹黯色。
其實他自己也明白,自己不過楚越手裏的一枚棋子。
想用就用,想棄就棄
如果楚越真要有什麼動作,纔不會管他會爲此間所擔待的關係,也不會因爲他而有一絲的顧慮和猶豫。
所以他方纔那話,只是說給別人聽的,卻不是他自己。
秦菁突然覺得他這一路走來也聽不容易的,無奈的扯了下嘴角,終於還是沒能把一個假笑的表情露出來,只就手指叩在車子內壁又敲了兩下。
楚臨馬上警覺的回頭看過來。
秦菁望定了,沒有馬上說話。
他略一猶豫,還是打馬湊過來,礙在了車窗外,“怎麼了”
“你跟我說句實話吧”秦菁悠然倚着車廂,目光落在遠處道,“你這一次過來,楚越有沒有暗示過你其他的任務”
她脣齒嗡和的幅度拿捏的極小,聲音又壓得很低,短暫清晰,穿過楚臨的耳朵便在她自己這一重護衛的馬蹄聲中被踩滅。
楚臨身子一僵,終於顧不得別的,回頭看向這個倚在窗邊上,姿態從容的女子。
最初一刻的詫異過後,他心中便是瞭然,苦笑一聲,同樣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回她,“嫂嫂說笑了,我這一次的差事茲事體大,關係着我自己的身家性命,這就是天大的事,自然馬虎不得。”
換而言之,楚越是聰明人,不會拿這種不可能的條件來要求他。
秦菁想想,覺得楚越也就應該是這樣的人。
那邊楚臨卻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你問這做什麼”
“如你所言,你走這一趟差事也關係着本宮的身家性命,問清楚了本宮也好心理有個數”秦菁道。
“有什麼數嫂嫂你”楚臨警惕起來,心道你就算是打算秋後算賬,也不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來計較的吧
“有數就是”秦菁玩味着抿抿脣。
楚臨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知道她是有所顧忌。
他左右看了眼,雖然知道這樣與立法不合,還是按耐不住,直接壓低了身子把腦袋湊到秦菁窗前。
秦菁脣邊展開一個笑容,探了探身,像是要湊近他的模樣,一手探出窗外扶住上沿的窗框,俯首於他耳邊慢慢說道,“本宮和八殿下的預感一樣,總覺得今天這條路上得出事,提前心裏有數的話,也好讓我決定,要不要順便救你一命。”
話音未落,她置於窗上的手突然從高處向着楚臨後頸閃電拍下,指縫裏有細碎的微光一閃。
楚臨正在琢磨她那兩句話,一時不察,被她一掌拍下,身子一晃趴在了馬背上。
就在秦菁出手的瞬間,護衛在馬車邊上的侍衛和守在外圍的禁衛軍齊齊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夾在中間的那一隊西楚皇家親衛軍一併以麻藥放倒。
西楚的儀仗走在前面開道,而秦菁的這輛車是走在她一萬送嫁隊伍的靠前方向,一萬人的長隊作掩護,可以完全遮掩住西楚人的耳目。
所有人的動作都乾淨利落,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把被迷暈的西楚人扶下馬背,移到路旁。
後面的隊伍裏提前安排好的人手馬上趕出兩輛裝運行禮的大車,幫着把人搬進去。
馬車上下來的事先換了西楚侍衛服的二十名暗衛,不動聲色的填補在了他們原來的位置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迅速和順利,隊伍一直在有條不紊的行進當中,對前後各方半點痕跡也沒露。
“公主,一切順利”一切塵埃落定,蘇沐打馬過來回稟消息,順手把秦菁一直提在手裏的楚臨的領口拎過去。
“嗯”秦菁頷首,看了楚臨一眼道,“把他搬上來”
“是”蘇沐道。
前面駕車的靈歌和旋舞打開車門,蘇沐把楚臨扛着放進來。
秦菁拽了白融在手給他騰地方,指了指放在最裏面的軟榻道,“把他安頓好,一會兒換了晴雲和蘇雨駕車,你換上他的衣服帶解藥跟在旁邊,把握好分寸,別讓他有什麼閃失。”
西楚人要找她的晦氣,針對的目標肯定就是這輛馬車,這輛車上的人一定會成爲攻擊的目標。
其實她原是沒有必要非得叮囑這一句,但蘇沐也不問,只就順從領命去做,“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