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既然是楚明帝下的命令,顏家人也沒有必要這般忤逆他的意思,等一晚,待到次日天明再啓程皆大歡喜。
秦菁皺眉略一思索便是了悟
顏家人這該是急着趕回翔陽辦喪事的。
顏汐那邊剛剛出事不久,從時間上算,顏氏父子應該是緊趕着就找上京城來討要公道了,家裏那邊喪事肯定暫時擱淺。
而方纔大殿之上突然起了那樣的變故,楚明帝估計一時半會兒也不能馬上處理這事兒了,所以他們這便馬不停蹄的趕着就要回去處理了再聽後話。
“哪兒能呢只是這皇命難爲”方臉守衛一陣爲難,秦菁這裏卻也犯了難。
爲了防止整隊人馬出城引起外人注意,蘇沐那些人是提前就被她遣了出去,在城門外接應的。
此時這些侍衛連顏家人都能攔下,她這一個普通人想要叫開城門,更是不可能的。
現在看來,要麼她就是等到天亮城門再開之時混在出城的百姓裏潛出去,要麼就只能回去驛館找蕭羽,讓他帶隊以出城視察隨行禁衛軍的情況把自己帶出去了。
如果等到天亮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蘇沐那邊情況不明,萬一一直等不到她再生出什麼事來也不好收場。
秦菁略一思忖就定了注意,立刻調轉馬頭準備回驛館找蕭羽,然則只走了兩步,迎面又是一支隊伍自內城打馬而來。
一行人全都騎着汗血寶馬,統一的深青色侍衛服,自城內悠悠而來,走在最前面那人衣衫烈烈墨發飛揚,即使座下駿馬馳騁的悠然懶散,也給人一種雷霆壓頂般烈的衝撞力
普天之下,擁有這種氣場風度的唯大晏皇朝付國舅一人而。
見着這人迎面而來,秦菁第一反應就是記起個把時辰前延慶殿外他意味深長留給她的那幾個字。
所以此時他來,秦菁連避開的念頭都不曾生出來過,只就一人一馬靜立街頭等着他逼近。
“國舅大人,深夜街頭縱馬,真是好興致”秦菁這般開口。
付厲染高坐馬上,淡然一笑,卻是什麼都沒說,擡手從馬背上的褡褳裏抓起一件與他侍衛身上一色的披風扔過來。
秦菁接了那披風在手,也不猶豫,當機立斷的穿上。
她裏面本來穿了件深色的男衫,此時再被寬大的披風一裹,混在付厲染的隨從裏一眼完全認不出來。
付厲染不語,等她把披風繫好,然後一擡手,示意隊伍繼續前行。
秦菁稍稍打馬往旁邊挪了兩步,等他的人錯肩而過時就不動聲色的混進隊伍裏,跟着一起往城門方向而去。
爲了掩人耳目,她本來並沒有離得付厲染太近。
付厲染鳳目一挑,稍稍往後看了眼,他身邊護衛馬上會意,各自勒緊馬繮放緩了速度,這樣一來就把常速前行的秦菁給孤立出來。
既然是想要借了人家的庇廕脫身,秦菁自然就有人在屋檐下的覺悟,主動打馬跟上去,道:“國舅大人有話要說”
“本座特意趕來替殿下解圍,殿下連句謝謝都沒有嗎”付厲染道,高居於馬背之上,目不斜視。
“這話還是等咱們出了城門再說吧”秦菁抿脣一笑,並不十分客氣,想了想又道,“國舅大人怎麼會來西楚是專程爲着楚太子大婚而來的嗎”
“大婚”付厲染冷嗤一聲,嘲樊意溢於言表。
秦菁想來也不禁啞然失笑:是啊,這轉眼準新娘就要逃之夭夭了,還談何大婚
付厲染聽她發笑,這才扭頭看過來。
夜色之下,他那雙永遠深不見底的眼眸當中濃厚的黑色風暴似乎又深遠了些,忽而開口問道,“你跟姓莫的小子合謀做了這場戲”
秦菁記得,上一回在雲都見面時付厲染就曾提醒過她,說是莫如風身邊有一批人暗中跟隨,那時候她並未放在心上,只當是白奕派去保護的,現在想來,那些人大約就是他自己身邊用來驅使爲他傳信的暗衛了。
提起莫如風,秦菁心裏就莫名有種淡淡的苦澀味道散開。
“本宮哪有這樣的通天之能可以把整個西楚皇室操控於鼓掌之中”秦菁苦澀一笑,略帶幾分自嘲味道的出一口氣,“運氣而已,剛好被我趕上了。”
這個女子,素來冷心冷面,情不外漏。
付厲染無意瞥見她眼中淡淡的失落,一時失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重新收回目光冷淡道;“如果只憑運氣,未免太冒險了些,我一直以爲你不是這樣的人。”
事無鉅細,面面俱到
可是她對莫如風,就是有那樣一種莫名的信任,或者說,她就是一意孤行的不願打破他在她面前完美的僞裝。
“我是怎樣的人都不重要了。”秦菁搖頭,緊跟着話鋒一轉錯開話題道,“怎麼樣,上次本宮讓人傳信過去對國舅大人提起的事,您考慮的怎麼樣了”
付厲染笑笑,“放在大秦邊境的是樊爵的兵,我運作起來比較困難。”
大晏的鎮西大將軍樊爵是付太后的心腹,對付太后可以說是死忠之士。
秦菁的原意是從魏國公梁家那裏暗調一部分兵力回京配合她這次要做的事,但是爲了保證大晏人不至於趁虛而入,想要付厲染配合着幫忙把大晏壓在邊境上的兵力暫時調開一些,好方便她運作。
“樊老爺子不行,樊大公子也不成嗎”秦菁不以爲然,眸中光影一閃,淡然笑道,“本宮不僅成全了他,現在還在宮中錦衣玉食的替他養着女兒。”
“這些賬目你倒是算的清楚。”向來不苟言笑的付厲染此時也終於輕笑出聲,然則笑過之後,只在瞬間眼中便如萬年冰川襲來所有的情緒都被瞬間壓了下去,忽而偏頭過頭再道,“這樣費盡心機的算計一個人,用這麼長的時間來布控一步棋,這樣諸般謀算之下,甚至於這一次孤身奔赴西楚以身涉險來取一次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機會,不會覺得累嗎”
他這樣一次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竟然讓秦菁一時有些發愣。
不是因爲他話中的內容,而是因爲這些話是出自他付厲染之口。
付厲染的目光一直未動,半晌之後秦菁才擡頭與她對視。
“國舅大人,不也是這樣的人嗎”她的目光不閃不躲,就那麼直接反問,“雖然我不知道你最終想要得到的是什麼,但是你與我,在宮廷列國之間所做的事不都是一樣的嗎我們同樣都不安於現狀,不願意爲人所迫,不惜一切想要去坐上那個人上人的位置。所以你何必問我累不累或是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