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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苑離開教坊的那日, 天空下起了雨。
秋雨連綿,淋溼了瓦礫,淋溼了地面。
兩個婆子給她打着傘, 攙着她急匆匆的往院裏停放的軟轎處走。
細雨紛亂,透着雨氣的涼意鑽入衣裳, 冷的人四肢發涼。
過密的雨幕讓人看不清前方的路。
她低下頭看自己踩過的地方,繡鞋踩在溼漉漉的石磚上, 落上淺淺的水痕,轉瞬又淹沒在細密的雨簾中。
兩個婆子攙着她上了轎。
軟轎裏頭燃着火盆, 乾燥溫暖,與外頭的潮溼陰涼彷彿是兩個世界。
婆子殷勤的將那火盆往林苑腳底方向搬了搬,又掏出錦帕來, 給她擦過髮尾、裙襬處濺的雨水。
外頭鴇母恭賀的聲兒伴着嘈切的雨聲傳了進來, 賀她否極泰來, 祝她福澤綿長, 富貴無邊。
在透着雨氣的涼意中,鴇母殷切的目送着軟轎越行越遠, 直至消失在視線中。
二進二出教坊, 若不是親眼所見,她很難想象這種從來只存在那荒誕話本里的事, 竟會真實發生在她眼前。
她有預感, 日後等待這位夫人的, 恐怕真的是康莊大道吧。
“媽媽, 這廂房可要封了?”
鴇母回過神來。
回頭看了眼這狹小的廂房, 她感嘆了一會,而後就對那龜公道:“封了吧,連着這院子一道都封了。”
貴主待過的地方, 日後又豈容旁人踏進?
出了教坊司後,就換乘了馬車。
車輪軋過地面的雨水,一路疾馳,載着她往京城裏達官顯貴聚集的街巷而去。
前鎮南王府的朱門大開,迎着馬車入府。
直到馬車停到一恢弘大氣的後殿前,林苑這才方知,晉滁竟將她給安置在了前鎮南王府中。
田喜聞聲就從檐廊處匆匆快跑到馬車下迎着,氣喘吁吁,邊連聲給她請安,邊擡袖頻頻擦着臉上的雨水。
“您的廂房已經備好了,就等夫人過來了。”田喜說着就將那馬凳仔細放她腳下,貼心道:“您千萬當心點腳下,莫要踩空了去。”
說着又轉頭瞪眼罵那剛撐着傘追上來的下人:“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快給夫人擋着雨。”
那些下人忙不迭的將傘從田喜頭頂移開,轉而急急改將綢傘撐在了馬車前。
林苑從那重檐頂的琉璃瓦上收了目光,而後扶着婆子,踩了馬凳下了馬車。
“殿下這會還在上朝。最近需要朝議的政事繁多,朝會的時間難免會長些,大概得午時過後方能回府。”
田喜笑着解釋了句,而後在前方引路,帶她往殿中方向走去。
“殿下從前還是世子那會,就住這。”他示意了一下最中間的那主殿,道:“您大概不知,殿下甚是念舊,饒是毓章宮修建的金碧輝煌甚是奢華,可殿下就是住不慣。所以多半時候都是回這鎮南王府裏住。”
他的話似乎意有所指,可林苑卻並未有多餘反應。
她只擡眸略看了眼前面的殿宇後,就問了句:“不知我被安排住在哪間廂房裏?”
後殿面闊五間,其餘四間呈對稱排列兩側。
迴廊矯若遊龍,外設絞角造欄杆,中間廊柱刷紅漆,氣勢非凡。
最中間那主殿佔地最大,無疑是晉滁所住之地。
田喜聞聲,就忙示意了下靠近主殿的,西邊的那廂房處,道:“給您安排的住處在那,您看看可還滿意?”
隔着雨幕看的不太真切,只一眼醒目看到的是,那高卷的錦簾,圖案規整,彩色鮮豔。
田喜看她面上無多少情緒的往那西廂房處徑自而去,不知什麼意味的嘆口氣,而後匆匆跟上前去。
下了朝後,晉滁直接趨馬出了宮。
侍衛隨從也急忙上馬跟隨,一路浩浩蕩蕩往鎮南王府方向疾馳而去。
府上守衛急忙大開府門,迎了太子一行人入府。
高頭大馬一踏進府上,晉滁就手握繮繩勒馬停下。
“人可有入府?”他坐在馬上側眸低聲問。
守衛忙回道:“回殿下,一早便入府了。田公公一直在後殿忙着安排着。”
得了確切答案,晉滁那緊握繮繩的手就剎那鬆懈了下來。
往後殿方向趕的時候,他不住揮鞭趨馬疾馳。
身外秋雨霏霏,可此時他內心卻覺好似豔陽高照。
田喜見他主子僅戴箬笠,大半邊身子都讓雨水淋了,口中不免就驚呼道:“殿下怎麼沒披油帔?瞧您身上溼的,這要不慎受了涼可如何使得?”
晉滁翻身下了馬,直接看他問:“人呢?”
“在西廂房。”田喜邊遞過巾帕,邊詳細說着今日她入府的事情。
“辰時就將人接來了。給夫人備的廂房也連夜拾掇好了,早早的燒了地龍去了潮氣,掛了錦簾帷幔,也安置了不少器物擺件,皆是最好的。夫人來了後,奴才就與她說了殿下的安排,雖她沒多說什麼……不過瞧來,夫人應是滿意的。”
晉滁摘了箬笠,大概擦了擦臉脖,而後就擡步往西廂房的方向大步而去。
田喜從旁邊下人那奪過一把綢傘,而後抓過傘柄,快步跟上給他主子打上。
“進屋後,夫人喝了熱湯驅了寒,然後就問了句這後殿裏都住了誰。奴才就答她道,這些年來除了主殿是殿下在住着,其他房裏除卻下人的房間外,其餘皆空曠着。大概是累了,夫人問過這句後就沒再多說什麼。婆子伺候她梳洗過後,她就榻上歇着了。”
田喜低聲解釋:“奴才見夫人精神不濟,也不好再多打攪,就只吩咐那兩婆子不離身的伺候着,而後奴才就出來看着那些奴才房間屋後的再仔細打掃着。”
晉滁擡眸望着門窗緊閉的西廂房處,腳步卻突然慢了起來,在走到廊下時就止了步。
田喜也忙停了下來,候在一側。
晉滁突然看他問:“可有問那些下人,今早去接人的時候,她鬧了沒?”
“沒呢。”田喜道:“聽人說夫人甚是配合,一路上安安靜靜的,面上也並無不悅之色。”
晉滁那眉眼就舒展開來。
他立在廊下望着廂房處好長時間,而後低聲囑咐道:“多淘些新鮮的小玩意來,越稀奇越好,送她屋裏的架子上擺着。她最喜歡這些。”
田喜連連應是。
“另外……”他望向庭院整齊鋪砌的青石磚,轉而吩咐:“讓人將磚石都起開,單獨開闢一空地來,給她栽花種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