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李長壽的假身。
且這個假身在洪荒中已近千年,李長壽做了什麼、安排了什麼,天道絲毫無察,這就是道祖此時的忌憚。
尤其是,李長壽的性子……
“道友如今莫非已是有九成八的手段對付貧道?”
“差不多,”李長壽目中有微弱光芒閃爍,嘴上直接承認,卻更讓道祖摸不準。
竹屋中陷入了沉默。
李長壽自顧自地在袖中取出了一套茶具,隨手在外攝來了兩片竹葉,當做茶葉沖泡。
他安安靜靜地擺弄着,神態自若、神情放鬆,全然沒有半分膽怯,也沒有任何顧慮,彷彿就是來給道祖泡茶喝。
空城計。
“道友請,”李長壽將一杯茶緩緩推了過去。
鴻鈞伸手接過,擺在自己身前,突然又輕笑了聲:“既如此,你我聊聊吧。”
“道友想從何處聊起?”李長壽麪露思索,“我知道的,好像有些多……基本已是摸透了道友的跟腳。”
“那傢伙留下的訊息?”
“一半,”李長壽道,“應該說是一小半,另一半就寫在了這天地間。
有句話用在這裏似乎不太妥當,人在做、天在看。
道友所做的一切事,在洪荒天地間都有記憶,就刻在大道之門內,存在於那些大道之上。
是了,道友對這一塊理解不深,畢竟道友擁有造化玉碟,可用造化玉碟推演三千大道,也可用造化玉碟補全天道的同時,佔據天道主導權。”
鴻鈞緩緩點頭,目中流露出幾分瞭然。
“看來,均衡大道給了你不少好處。”
“不,”李長壽淡定地說出了個小祕密,“是靈娥的道。
靈娥以抄寫穩字經入道,但她的道跟穩字經卻沒有太多關聯,她的道在於抄寫的形式,在於每次被我罰時,抗拒又無奈,又不得不去抄寫經文,從而得出的感悟。
這條大道,我稱之爲讀寫之道,或是閱讀之道。
但靈娥境界太低,尚未發現自身之道的奧祕;這條大道有個奇妙的用處,便是能讀懂萬物承載的信息。
我暗中修行了她的大道,由此纔有了道境上的飛速突破。
這其實是我最大的底牌之一。”
鴻鈞道祖有些哭笑不得,嘆道:
“貧道今日的被動,竟然源於靈娥之道?貧道何曾將她看在眼中,不過是將她看做是你的附庸生靈。
不曾想……
不愧是你,竟能逼自己師妹修得這般道境。”
“道友謬讚,”李長壽露出幾分誠懇的微笑,“是她悟性驚人。”
“好一個悟性驚人,”鴻鈞微微眯眼,“那你呢,你覺得自己悟性如何?”
李長壽沉默了少頃,嘆道:“樸實無華,金仙前很多頓悟其實是道友點撥,金仙劫之後許多感悟來自於均衡道本身與我相合。
道友若是不知道聊什麼,不如我來開個頭。
聊聊浪前輩吧。
他叫什麼?”
“你既叫他浪前輩,那就叫浪吧,”鴻鈞嘆道,“這算是我老友,只是原本一直在上古伏羲的體內。
是了,第二元神法。
你便是用第二元神法與天魔之道,將虛菩提取而代之。”
“其實不是,”李長壽道,“我用的是與第二元神法相近的擬態元神法,這也是紙道人之道的隱祕。
想必道友早已知曉。”
鴻鈞道祖笑道:“你果然悟到了。”
李長壽眉角一挑:“道友果然早已知曉。”
而後這兩個道者各自輕笑,倒是默契頗足。
鴻鈞道祖微微嘆了口氣,緩聲道:“長庚……長壽,其實你我不必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你想讓天地與生靈互相均衡,這些其實都可以談。
只要你能給出能讓貧道感到威脅的籌碼,貧道自會向後退幾步。”
李長壽正色道:“道友其實不必用這般說辭,我的底牌就擺在這,此時不過是想給道友最後的體面。
若道友就此放開與天地本源的關聯,我自然會留道友性命。”
鴻鈞笑道:“這般大話,莫非只是爲拖延時間?”
李長壽笑道:“拖延又能等來什麼時機?此時憑藉這條解空大道,道友已無法將我徹底抹殺,只能封禁,而這不過是我一個假身。
我確實有充足的準備,可以強行鎮壓道友,此時不過是……念些舊情。
道友其實不算兇惡,只是掌控天地慣了,對生靈少了敬畏之心。”
“敬畏?談何敬畏?
生靈不過草芥,貧道也不過蜉蝣,天地纔是永恆。
是這天地造就了生靈,給了生靈容身之所,生靈卻以私慾不斷掠奪天地,讓這天地不堪重負。”
“道友就是最大的掠奪者吧。”
“不,”鴻鈞凝視着李長壽,“貧道並未掠奪。”
“只是掌控?”
“掌控有何錯?”
鴻鈞如此反問,又道:“天地需要一個掌舵者,生靈需要一個監護者,天地與生靈之間需要的並不是均衡,而是劃清界限、彼此敬重。
若無貧道,這天地早已失控,根本不會有今日!”
李長壽辯駁道:
“並未發生之事盡是虛妄,道友拿此時天地作爲自己的道果,未免有些太過自大。
而今天地間,固然是按道友給的劇本走到了今日,但所發生的一切,除卻這個劇本的框架之外,都是生靈在向前行走。
甚至,這天地、三界生靈有很多次機會,去走更能和諧共處的方向,卻被道友修整到了這般地步。
這不是掌舵,也不是監護。
這是給天地以枷鎖,給生靈以囚籠,所要滿足的,不過是道友那份爭強之心,不過是道友心底的私慾。”
鴻鈞道:“生靈之力就如你老家古時的黃河之水,若無堤壩鞏固,早已氾濫成災。”
李長壽道:“可黃河堤壩自下游平地而起,懸於地面上,黃河之水若再氾濫,後果不堪設想,與其給予堤壩,不如防護上游水土。”
鴻鈞又道:“黃河渾濁,本就是生靈活躍的後果,生靈的貪婪造就了那片赤黃的高地。
又如那條南邊的大河,生靈逐水而居、佔據河道附近沃土,洪水侵漫又如何能怪河流不義?”
李長壽話語一頓,言道:“可天道並非河堤,道友偷換了概念。
道友的天道護持的是天地,護持的是那條河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