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讓雲霄久等,李長壽找了個機會,就言明來意:
“龍王爺,今日我爲何而來,應當已在此前玉符中說明了。”
此前稱呼一聲龍王爺,是對龍王的敬稱;
而今稱呼一聲龍王爺,純屬對敖廣這位洪荒前輩的敬重。
東海龍王笑着點點頭,拍了拍大手,龍子龍女各自退下,那些起舞的海女低頭退場,幾位龜丞相端着一本本玉簡快步而來。
敖廣笑道:“星君請過目,這是龍族在各方安置的水域之神所做述職。”
李長壽緩緩點頭,袖中飛出一道道流光,竟當着龍王的面,施出十六道化身,拿起玉簡開始快速審查。
那幾名龜丞相面面相覷,龍王卻是含笑搖頭。
半個時辰後,十六隻紙人化作流光飛回李長壽袖中,李長壽麪露肅容,沉吟幾聲。
龍王道:“星君,可有不對之處。”
李長壽道:“這些龍族出身神祇的述職,盡在頌揚歌舞昇平之事,言說各自治下,水事安穩、無澇無旱,凡人安居樂業。
但龍王爺,他們是否搞錯了什麼?”
“哦?”龍王微微皺眉。
李長壽嘆道:“天道運轉,並非長平如意,月有圓缺、天有旱澇,若一味地風調雨順,凡人逐漸懶惰,少了對天地自然的敬畏,也非好事。
各方水神,當以天道運轉爲準,旱澇週轉,如此方纔是神位正理。”
龍王扶須長嘆:“星君所說不錯,此事是小神疏忽,小神立刻召集各方水神前來,統一領會星君之精神!”
李長壽含笑搖頭,言道:“而今天庭逐步步入正軌,天規約束越發嚴格。
此前我曾用化身在凡塵行走了數月,所見大多數龍族子弟,都算恪盡職守,爲龍族氣運計、爲天地安穩計、爲自身功德計,造福一方、行善行好。
但。”
龍王仔細聆聽,面露正色,此時已是掂量清了這個‘但’字的重量。
李長壽道:“依然有大概三成的龍族子弟,改不了自身驕奢淫逸的作風,於河道、湖泊之下,大興宮殿、聚衆取樂,置水生民生於不顧。
甚至有龍族子弟以戲弄人族爲樂,更有甚者做出強搶凡人女子之事。”
“強搶凡人女子?”
龍王眉頭緊皺,也是被此事驚了一下,定聲道:“此事可是有所誤會?吾龍族子弟如何會對凡人女子動心?”
李長壽露出幾分苦笑,手中拿出一隻留影球,放到了龍王手中。
龍王皺眉注視了留影球一陣,勃然大怒:
“左右!”
大殿門口,四道身影匆匆而來,單膝着地,一言不發。
“去將敖千華長老請來!
派一隊兵將,去將敖千華的長子捉來!
若是逃了他們父子半個,敖千華一族一個不留!”
“諾!”
這四道身影齊聲答應,轉身化作四股水流,極快地遁去。
在大殿角落中的海女樂師、龍子龍女,此刻都是噤若寒蟬,已是不知多久,沒見過陛下這般怒色。
東海龍王站起身來,先是在寶座前踱步,又想起什麼,對李長壽做了個道揖,嘆道:
“還請星君降罪,吾約束族人失職,不曾想,竟有龍族犯下如此荒唐事!”
李長壽站起身來,對龍王還禮,在袖中拿出幾顆留影球,放到了龍王身旁的矮桌上,沉聲道:
“龍王爺,這次之事,念在龍族與我的交情,我並未直接對玉帝陛下稟告,而是來了龍宮之中,便是怕龍族太過被動。
龍族內情,龍王爺比我明白,龍族之憂患,龍王爺也比我清楚。
而今我需得對龍王爺言明……神位絕非兒戲,天庭神位也非龍族內職。
這幾條龍,龍王爺酌情處置,最好是能選一二扭送去天庭,在玉帝駕前請個罪,也算正一正龍族神祇的風氣。
龍族內部氛圍相對寬鬆,天庭也無意干涉龍族內部之事,但做了天庭神祇,便受天規約束,還望龍王爺能明白。”
“小神明白,小神明白!”
龍王低聲輕嘆,對李長壽做了個道揖。
李長壽還了一禮,笑道:“如此,那我便迴天庭了。”
“星君何不留宴?”
“今日免了,龍王先處理這些事吧。”
言說中,李長壽拱拱手,端着拂塵走向殿門,東海龍王在後送了兩步,幾位龍族長老將李長壽送出了水晶宮。
李長壽剛走,東海龍王就嘆了口氣,看了眼那幾枚留影球,手掌拂過,盡數捏碎。
“把這幾條孽龍都抓回來!先吊在囚龍柱上打三天三夜!再送天庭請死罪!”
水晶宮外,李長壽的老神仙紙人雖走,但此地潛藏的幾隻紙人略微展開仙識,就捕捉到了幾對匆匆趕往南贍部洲的龍族兵將。
敲打龍族,須得一步步來,不能直接搞極限施壓那套,那樣只會讓龍族寒心。
團結龍王以及龍族高手,讓龍族有志之士站出來,去懟龍族腐朽的部分,這纔是正理。
駕雲出了東海,李長壽大搖大擺要朝東天門而去,目光掃了眼白袍束腰處的掛穗兒,那青藍之色,此時卻成了淺紫。
有高手仙識正在探查自己。
李長壽故作不察,心底已推算出是何人要來尋自己,卻是不慌不忙、直往天行。
剛飛了千里,一朵白雲帶着一名容貌俏麗的女仙,徑直朝自己而來。
化身?
李長壽眉頭一挑,心底暗自嘆了口氣,本體繼續在三仙島按兵不動。
就聽一聲呼喊:
“您可是天上的太白星君?”
這嗓音,當真如百靈鳥一般婉轉低迴,仔細品味,又藏了幾分激動、幾分羞怯,幾分被壓下的激動之情。
李長壽含笑轉身,停下雲頭,看着遠處飛來的仙子,上下打量了她幾番。
興許是李長壽目光太過肆無忌憚,這仙子俏臉飛紅,卻是落落大方地向前,對李長壽盈盈一禮。
她剛要開口,李長壽就是一句:
“沒想到道友扮起女子來,也是如此惟妙惟肖,不愧是西方教大師兄。”
‘仙子’先是皺眉,而後極快地露出‘怔愣’的表情。
他還要繼續演下去,但見李長壽的目光帶着笑意,一幅看好戲的模樣,當下就冷哼一聲,一掃衣袖。
“化身之道,當真瞞不過太白星君。”
“好說,好說,”李長壽笑道,“只不過是道友太好猜了些,道友此次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不如你將本體現身,貧道與你切磋一二,了結了結因果。”
這‘仙子’冷然道:“星君不覺得自己有些過分?
你我算計,各爲大教,貧道不過殺你人教仙宗一名金仙,道友卻報復數十載而不絕。
更是將鯤鵬這般大惡,栽到了貧道頭上!貧道與鯤鵬有何關聯?”
李長壽淡定地一笑,目中流露着少許笑意。
真當他是愣頭青?什麼話都會向外說?
李長壽道:“若是道友心底沒鬼,爲何不來天庭自證清白?”
“貧道清白何須去天庭自證?”
“道友不如拿出,你非鯤鵬第二元神的證據,若能說服貧道,貧道自不會多提此事。
說實話,你我雖是仇敵,貧道也不屑於如此誣陷,只不過是有了一定證據,纔有了合理的猜疑。
道友,你是否覺得,一生之中與鯤鵬相交淺淺,上古時不過幾面之緣,就沒什麼關聯?
唉,那鯤鵬行事頗爲高明,爲了不露破綻,特意在分出第二元神時,沒有留下任何記憶,又行了鵲巢鳩佔之事……”
“一派胡言!”
“道友,請看此物。”
李長壽在袖中摸出一隻留影球,顯露其內畫面,卻是鯤鵬與他在混沌海中大戰的細節。
啪的一聲,留影球被李長壽捏碎。
“鯤鵬的假身主動戰死,爲新身做掩護,而道友你……罷了,此時尚未有定數,只是想請你來天庭配合調查。”
言罷,李長壽擺了擺衣袖,扭頭就要飛向高空,臨走又扭頭看了眼彌勒。
“鯤鵬之算計,源自於遠古。
你我之仇,今後定要討個說法,但此事,貧道還不至於誣陷。”
隨後冷哼一聲,駕雲而走,只留下那彌勒的化身在雲上愣神。
而李長壽的嗓音,自雲霧縹緲間飛來,說的卻是:
“凡人,神仙,生靈,大能。
我,是誰?
你又是誰?
道號只是一個符號,你可以叫彌勒,別人也可以叫彌勒,鯤鵬的第二元神也可叫彌勒,當第二元神相信自己叫彌勒,又能代表什麼?
你生從何來,死往何處?你出現在在這三界中,對三界意味着什麼?
是你選擇了彌勒,還是彌勒,選擇了你?
道友你執迷了,這般的你,甚至不配做貧道對手。”
不配做貧道對手……配做貧道對手……做貧道對手……對手……手……
那‘仙子’又愣了一陣,不多時,她在袖中拿出一隻留影球,反覆看其內的內容,自是剛剛與了李長壽的對話……
他這次想爲自己洗白的算計,自是失效了。
但心底,卻不得不泛起了各種念頭,一時竟是心煩意亂。
“是我選擇了彌勒,還是彌勒……
選擇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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