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眉頭輕皺,幾名靠近準提聖人法相腳邊的老道,目中各自流露出少許亮光。
李長壽看了眼身旁的雲霄仙子,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就迎着地藏走出兩步,走到了黃龍真人身前。
“地藏道兄可還記得,你我對抗域外天魔時,把酒言歡、談天說地,心中不勝歡喜。”
地藏咬牙罵道:“水神你胡言亂語的功夫,當真讓人欽佩不已!
貧道何時跟你把酒言歡!?”
“無妨無妨,我知道兄你面薄,”李長壽笑道,“我當日就說過,‘尊’這個字非一種解讀之法。”
“你何時說過?”
“地藏道兄忘了?這不重要,我再說一遍就是。”
李長壽微微一笑,目光環視過此地衆多聖人弟子,頭頂玄黃塔現身,身前身後太極圖閃爍光亮。
就聽他朗聲喊話,語速漸漸加快:
“萬靈尊聖人,皆以聖人神通廣大、道境極深,爲天地間最強者,此尊來源於懼怕。
你我聖人弟子、隨侍,可也是因懼怕而尊聖人?
不,這自然不同。
我道門弟子尊聖人,尊的是聖人品性高雅、胸懷三界,尊的是聖人超脫物外、無拘無束,尊的是聖人道境高深、爲生靈之頂點。
道祖師祖定諸道起源,各位聖人老師傳你我道行,其實也是在教你我,如何做個生靈。
我對西方教兩位師叔之尊,源於對兩位師叔道境之尊,源於對兩位師叔自身之尊,各位如何能說我不尊?
我不過,是在個別方面,有一些不成熟的意見罷了。”
“大膽!”
一老道怒斥:“李長庚你如此肆無忌憚,竟敢妄議我家老師品性如何!”
李長壽扭頭看去,竟有一份難以言喻的威嚴,至寶光芒更加耀眼。
他轉過身來,也大喝一聲,怒斥道:
“你才大膽!竟敢將聖人品性當做你傷人之矛、擋箭之盾!
你眼裏還有沒有準提師叔?還有沒有自家聖人?
我家老師曾言,上古時西方教兩位聖人立大宏願,天道本無情,卻被兩位聖人的大宏願所感動,降下大功德,讓兩位聖人成了聖。
這是何等高潔、何等情操!
可你們呢?!
你們這些西方教聖人弟子,欺上瞞下、壞事做盡,肆無忌憚敗壞兩位師叔聲名!
看見個寶物就巧取豪奪,瞧見一個良才就說與你們有緣,還算妖族、私下蓄養上古業障大妖,爲了寶材不擇手段,偷襲龍族鎮守的海眼,讓四海生靈塗炭!”
有老道罵道:“胡言亂語!水神你不要血口噴人!”
“一切交於天道證明,”李長壽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若要說這些不是你們這些西方聖人弟子做的,請立大道誓言!
若天道老爺說你們沒做,我今日自跪下對你賠罪!”
地藏冷笑道:“水神除卻大道誓言,可是沒了其他招數?”
“貧道知曉,”趙公明撫須笑道,“這叫,一招鮮、喫遍天。
地藏道友不服,大可想辦法破解嘛。”
“老哥你說錯了,”李長壽笑道,“我可沒什麼招數,不過是對天道無比信任,對天道無比尊崇。
天道至公無私,只爲天地穩固。
故,天道老爺說要欠着我一筆功德,我都是毫無遲疑。
我信任天道。”
道門幾位仙人齊齊歪頭,額頭掛了個問號。
孔宣納悶道:“天道還能欠生靈功德?”
“那可不能說欠,”李長壽笑道,“延期了而已。”
他話語剛落,忽聽頭頂雷聲陣陣,一隻巴掌大小的灰雲凝在李長壽頭頂,砸下了一根頭髮絲粗細的紫霄神雷。
太極圖與玄黃塔都未阻攔,讓這小閃電砸在李長壽額頭,打的李長壽渾身哆嗦。
血海之底再次沉寂了下去。
與此前聖人登場,太乙‘就這’不同,已安靜過兩次,但這次……
近乎所有西方教高手的目光,都帶着濃濃的不解與震驚。
剛剛那個帶着玩笑性質的小雷雷……
天道,在給水神站臺?
天道欠水神功德,水神當衆將這事說出來,也不過是被紫霄神雷撫摸了一下!
這真的是準聖人都怕的滅世之雷?
李長壽此時倒是心神大定,整理着自己話語中的邏輯,再次高呼:
“準提師叔,您看看吶!
而今這些西方教的蛀蟲,又在此地矇騙兩位師叔,說重立輪迴是爲了天下蒼生,實際只爲了鞏固各自的香火神國!
他們是爲了西方教嗎?
不,他們只是仗着您的蔭庇,吸凡人之血、禁錮凡人魂魄,藉此修行、渡劫不滅,成就一方大能!
再有,上次靈山有奸人暗算我道門,挑撥我道門三教之關係,師叔您親口下令,靈山封山千年,而今呢?!
靈山就空了?
他們這些西方弟子,纔是真正的不尊聖人,這纔是真正拖累西方之人!
準提師叔!”
李長壽神情激憤,喊道:“小神真的瞧不過去了!
小神今日斗膽,請您作壁上觀,我與我們道門幾位師兄師姐,替您教訓他們一次!”
噗……
這並非笑聲,而是側旁有名聖人弟子眼前一黑,張口噴血。
準提的聖人法相增加了威壓,此刻自然是不驚不怒,淡然道:
“你,可說夠了?”
顯然,此時準提已是要談條件,對道門做一些讓步了。
李長壽接下來要爭取的,就是讓西方教自己放棄第二輪迴。
今日其實不必大打出手,一切都等紫霄宮定封神之事,將西方直接打落爲道門之敵,提前動手只會讓大劫失控。
最理想的狀況,就是西方教這批聖人弟子都去化作劫灰,而天庭所需正神,由道門非頂尖一批的一流高手們填充,天庭擇優錄取,按章程辦事。
當下,李長壽就要向前,做道揖接話……
此時太乙真人的嘴還被封着,除卻金靈聖母這暴脾氣有些不滿,其他各位大手子看自己的目光,都帶着滿滿的讚賞。
不打架就能辦成事,這纔是真的穩。
一路莽過去,那不就是名字都沒留下的前浪了?
李長壽站定,一股氣息自丹田到了嗓尖,立刻就要擡手作揖……
“別介,長庚你繼續罵!
那個破塔,本師叔稍後幫你劈了就是。”
這清潤輕鬆的嗓音!
這淡定從容的話語!
截教四位高手精神一震,齊齊轉身,看向了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百丈‘半空’處的,那青年道者。
瞧這青年:
劍眉星目、鼻樑高挺,青藍長衣、髮帶輕搖,目中藏着點點星辰,身周環繞着輕淡道韻,彷彿他一直在那,只是並未出聲。
他非站非坐,而是斜躺在雲上,左腳微微擡起,左手搭在一把連鞘的寶劍上。
而此時,準提的聖人法相臉色直接垮了,自身威嚴似被幹擾,此時完全無法凝聚……
多寶道人、趙公明、金靈聖母、雲霄仙子面露肅容,齊齊做道揖、欠身行禮,口稱:
“拜見師尊!”
李長壽與其他幾位道門弟子也是齊齊做道揖,口稱:“拜見師叔!”
“嗯嗯訥訥!”
——某二真人被封的嘴。
孔宣也淺淺做了個道揖,目中依然帶着幾分躍躍欲試,卻也道:“拜見通天教主。”
那羣西方教聖人弟子也連忙做道揖,口稱拜見通天師伯。
通天教主哼道:
“這師伯也是你們喊的?我道門什麼時候收你們這些沆瀣之輩了?
長庚?”
李長壽忙道:“弟子在。”
“繼續罵,別停,聽的正帶勁,跟他們談什麼條件?”
通天教主笑道:“今日你但凡能罵他們三個時辰,我就許了你跟雲霄這門親事,如何?”
李長壽:……
雲霄眉頭輕皺,抿了抿薄脣,柔聲道:
“師尊,您如何能這般言語?
您常教弟子,行事當光明磊落,不以神通壓人,不以強權壓弱,天地生靈需自上進,方可截取那一線生機。
爲何師尊今日,不問弟子半句,就做主了弟子的道侶之事?
此事,我與他不可自行做主嗎?”
“這個……”
通天教主端坐了起來,溫聲笑道:“雲霄說的是,是爲師是看的興起,有些道心激盪。
若長庚罵他們罵的痛快,爲師給他一樣寶物,這樣如何?”
雲霄欠身行禮:“弟子衝撞師尊,願領師尊責罰。”
通天教主暗自瞪了眼李長壽,後者連忙站了出來,輕咳一聲,心底飛速思索如何調整對策。
來大腿了,攻守異位。
這時想的是如何將西方教打痛?
不,這時候想的,應該是在保證道門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自己減少仇恨值,且努力少沾因果。
還是……
李長壽看了眼諦聽背上的地藏,後者此時眉頭緊皺,如臨大敵。
算了,只抓着一個髒,容易起到反效果,分散點注意力,對地藏的師兄弟們也‘雨露均沾’一下。
“今日,咱們就好好論一論這……香火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