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涉及到這些人間‘帝王’,地府都會一改平日裏那客客氣氣、好商好量的模樣,嚴肅且堅決的拒絕。
牛頭解釋道:
“早些年有過這種事,結果直接招來了天罰,將被收買的陰差、寫下判書的判官,直接劈成了殘渣,半點真靈都沒留下。
俗世這些方國之主,身上都帶着殘存氣運,他們擅自給自己延壽,就相當於對抗了天道……
所以說,只能將他投入十八層地獄。
但少受點罪還是可以的,這點在天道允許範圍內。”
李長壽緩緩點頭,問有琴玄雅:“師妹,這般你看如何?”
“已是十分爲難地府諸位大人了,”有琴玄雅抱拳做了個道揖,“多謝師兄,多謝兩位使者大人。”
“不必多禮,咴兒!”
李長壽看着牛頭馬面,又道:“雖說是送入十八層地獄,但能否寬容些,讓我們兩人在一旁看着?
也算讓我師妹送她父親一程,藉此徹底斬斷塵緣,盡一盡孝心。”
“自可,”牛頭答應一聲,又有些不安地道了句,“只是,僅能幫上這些,我們卻拿了道友這麼多好處……還請道友,莫要將此事告知水神大人啊。”
“兩位道友放心就是,”李長壽拍拍胸口,“我絕對不會對水神言說此事!”
牛頭馬面這才齊齊安心,看着自己得到的大批調料,也是不由喜上眉梢,將這兩名度仙門弟子引去了酆都城。
牛頭馬面本就在巫族中有點小地位,最近這些年,又因跟天庭水神走的較近、相交莫逆,被地府格外器重。
他們兩個陰司當紅辣子雞出面,安排一名凡俗小國的國主,且只是讓這國主在十八層地獄中少受點罪,自不是什麼問題,也就一句話的事。
當李長壽將另一顆攝魂珠中的數十名侍衛魂魄召出……
或許是因拿了太多調料不好意思,牛頭馬面格外熱情,甚至還有些用力過度。
他們立即招來大隊陰差,讓陰差去安排這些正常魂魄輪迴轉世,各自找個好人家。
牛頭還頗爲熱情地問這些侍衛,有沒有什麼特殊要求,比如這輩子做男人太累了,下輩子也可以通過生死簿改成女子什麼的。
真靈無定性。
李長壽眨眨眼,玉帝今後輪迴歷劫,似乎又多了點新項目!
又能給玉帝陛下整點新花樣了。
咳,說正經事。
今日表面上的重點,便是處置老國王的魂魄。
李長壽帶着有琴玄雅跟在牛頭馬面身後,偷偷混入了一處閻羅殿,不多時,有琴玄雅父親的魂魄就被押到一位大判官面前……
牛頭馬面立刻上去耳語幾句,這大判官看了眼角落中的李長壽,淡定地點點頭。
“既然人教仙宗的弟子、水神看重的人教後輩有所請,倒是可以省了三嚇五驚。”
原本高舉的驚堂木溫柔地落下,這大判官也收起了那種壓迫感,朗聲道:
“大鬼小鬼退下,堂下這洪林國國主擡起頭來,左右,驗明他正身……”
堂審步驟有條不紊地進行,大判官很快就拿到了一卷卷軸,開始細數下方所跪那錦袍老者的前世罪孽……
不多時,有琴玄雅抿嘴皺眉,注視着自己父親,此刻目中只有無奈與慚愧。
這位國主,當真是把一國之主能犯的業障,盡數都犯了一遍……
李長壽在旁聽了一陣,不由搖頭,仙識繼續探查各處。
他以人教弟子的身份前來,自然不是單純爲了有琴玄雅的老父親。
現如今,以水神身份前來地府,已是看不到酆都城的各類問題了;
每次水神只要在幽冥界現身,地府陰司都會清空酆都城街道,彷彿應付上級查崗一般,將一些小問題遮掩起來。
而這些被隱藏的訊息,對李長壽來說頗爲重要,是李長壽接下來制定‘地府革新’計劃的關鍵。
李長壽推斷地府中必有一份大功德,但地府不像龍族;
後者對天庭效忠,克服了重重阻力,最初的心態,更是像極了潘金蓮被許配給武大郎;
而地府對天庭,完全就像是潘金蓮主動推開窗戶,看到下方路過的西門大官人,一棍子扔了下去……
充滿了主動感。
李長壽思索許久、推算許久,發現地府的功德,應該是隱藏在地府現有的各類問題上。
自己要有擅長髮現問題的眼睛,把地府各類小問題聚合起來,也就成了大問題嘛。
話說回來,趙大爺一去不復返,也不知道跟金光聖母商量的如何了。
李長壽心底將此事暫且壓下,讓一具紙道人等在海神廟後堂,也不會耽誤趙大爺之事。
興許,公明與金光一說要分手,又念起了彼此的好,決定再試試……
這也不無可能。
大判官將玄雅老父親的罪狀數了一遍,直接按照正常的情形判決,將她老父親投入十八層地獄中受災三千年,才允許其輪迴轉世。
接下來,鬼差押着這老國主的魂魄,朝那輪迴仙島飛去;牛頭馬面帶着李長壽和有琴玄雅,在後方遠遠跟隨。
他們這次並未去六道輪迴盤前,而是到了輪迴仙島的邊緣,抵達了一處暗紅色的懸崖旁。
有兩道烏光自懸崖下飛來,化作了兩條漆黑的鎖鏈;
鬼差將這鎖鏈捉住,鎖在了洪林國老國主的手腕上,看向了一旁的牛頭馬面。
“哞!”
牛頭開口道:“再說幾句話吧。”
“多謝,”有琴玄雅低聲應着,低頭對着那老國王跪了下去,一言不發。
老國王嗓間發出幾個顫音,此時纔看到了一直在後面跟着的李長壽與有琴玄雅;
他下意識想求救,但並未說出口,只是看向李長壽,對着李長壽點點頭,主動轉身,張開手臂。
鐵鏈緩緩下滑,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老國王的身影被拽入了無盡深淵之中。
下方出現了陣陣淒厲的哭喊聲,像是有一扇門被打開又極快閉合,這懸崖旁再次沉靜了下來。
低沉的風聲帶着遠處的嗚咽而來,李長壽負手站在有琴玄雅身旁,她已跪伏在地,沉默不語。
少頃,李長壽開口道:
“玄雅,咱們回……”
叮鈴鈴——
清脆的風鈴聲入耳,李長壽眼前突然有些恍惚,心底浮現出了這般畫面:
平滑如鏡的湖水,四面飄着白茫茫霧氣;
有位身着黑色紗裙的女子趴在湖面上,趁着她白皙肌膚如白玉一般,仔細去看,她的腳踝、手腕、脖頸、腰身,都被細細的銀色鎖鏈束縛着。
她不知爲何閉目哭泣,一滴滴眼淚從眼角滑落,嘴邊低喃着什麼,但李長壽聽不真切……
一股莫名的悲傷在心底盤旋,李長壽這具紙道人自是無恙,但遠在度仙門某個角落的本體,眼眶莫名溼潤了起來,心底聽到了那聲虛弱且沙啞的嗓音。
‘救救我。’
“師兄,我們回吧。”
有琴玄雅的嗓音在旁響起,李長壽猛地回神,自己看到的畫面瞬間消散,但那股悲傷的情緒,卻在自己心底盤旋,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