壩上高原,曹家老宅。
曹家老宅在經歷了上世紀的一把大火之後,原來的建築早就燒塌了。
如今屹立在壩上高原的建築羣,是曹餘生之後重建的,清一色的二層小樓,白牆黛瓦九宮佈局,比以前的曹家老宅那是漂亮多了。
可房子再漂亮也沒用,留不住人。
如今曹家年輕人,大多都在燕京都市圈生活,這裏剩下的盡是些老頭老太太,曹餘生過了年虛歲都五十二了,結果在這兒算是最年輕的一個。
這原本是曹餘生早在二十年前就開始的佈局,他知道雖然自己因爲義兄林樂山的扶持,暫時頂替曹家主脈坐上了獵門謀主之位,可實際上曹家傳承已斷,這個位置肯定是坐不久的。
跟他的幾位義兄義姐相比,曹餘生有個本質上的區別。那就是他作爲一個傳承獵人,其實是半路出家的。
原本他是曹家分支成員,並不被當做傳承獵人培養,只是後來因緣際會,遇上了那幾個同齡人,相交甚歡,慢慢被引到了這條道路上。
所以他對獵人這個行業,並沒有自幼就被薰陶的自覺和執念。
像苗光啓那種“我們獵人一定要怎麼怎麼樣”這種深入骨髓的下意識想法,曹餘生沒有。
自家人知自家事,曹餘生明白以曹家如今的淺薄根基,要把剩下的曹氏支脈族人一股腦往獵人這個兇險行業裏扔,這是貽害子孫。
所以他頭腦一直很清醒,並沒有讓自己的族人過多涉及獵門事物,如今的年輕人都在城市站穩了腳跟,一方面是大勢所趨,另一方面也是他鼓勵和扶持的結果。
可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林朔這小子能耐太大了。
他自己不用做什麼,扔一個懷了孕的小老婆站在擂臺上,狄蘭身不動膀不搖,居然就替曹家把九寸門檻守下來了。
這上哪兒說理去?
還有自己的兒子曹冕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之前明明對獵人行業不感興趣的,忽然就轉了性子。
就他這點能耐,還真敢坐到獵門謀主的位置上。
就衝這份臉皮,曹餘生覺得不愧是自己的種。
事兒其實是好事,就是曹餘生有點兒尷尬,之前苦心經營二十年的退圈佈局,如今全部泡湯。
還有苗光啓這個老王八蛋,太坑人了。
本以爲這傢伙是對手,結果人家一翻底牌,最後成了自己人。
這就顯得曹餘生之前散盡家財這事兒,現在看起來挺蠢的。
當然了,因爲之前的人脈還在,錢這種東西曹餘生再去掙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可關鍵是最近手頭緊,有些事兒就顯得捉襟見肘。
比如“龍骨甲”的改造,這就是一個極爲燒錢的事兒。
如今曹公子已經去歐洲上任了,奇異生靈研究會歐洲分部的負責人,沒“龍骨甲”傍身,曹餘生不放心。
可“龍骨甲”跟之前曹家的傳統機關不一樣,並不是某個曹家傳人腦袋一拍琢磨出來的東西,這其實是個羣策羣力的高科技項目。
之前曹餘生養了一個由高科技人才組成的研發團隊,由三個工程院院士帶頭,總人數先後加起來達到了五千人的規模,基地就設在燕京某個高科技園區。
這個團隊攻克了無數個技術難關,耗時十二年,這才把這套龍骨甲做出來。
龍骨甲做出來的同時,還誕生了四十八項國家級技術專利。
去年曹餘生認爲自己被苗光啓盯上了,爲了自保他散盡家財,這個研發團隊當然是養不起了。
不過有能耐的人不怕沒出路,研發團隊裏的人有的回大學當教授,有的進軍工企業成了技術骨幹,有的自己創業當了老闆,反正如今也算是各路神仙。
再要把這羣人聚起來,升級改造龍骨甲,那就遠遠不是當初那個價碼了,甚至已經不是錢的事兒了。
而要是再招一批新人,光讓他們把前面的技術喫透那就得不少時間,趕不上趟。
所以這兩天曹餘生把自己關在了地下室裏,琢磨着自己親自動手,稍微改一下,至少能讓曹冕湊合能裝備上。
結果調出來技術文件之後,曹餘生研究了兩天,自己又試着做了兩個部件,最後放棄了。
除了材料稀缺之外,加工精度要求也實在太高了,以目前曹家老宅裏的加工設備,根本出不了合格的成品。
而且很多技術涉及的原理,曹餘生自己都一知半解,技術根本喫不透。
他這會兒終於明白了一件道理。
那就是在科學方**的基礎上,人類的智慧不斷地添磚加瓦,最終構成了着裝龐大而又高聳的科學理論大廈。
如今基於這些理論上的實際應用,也就是科學技術,那更是浩若煙海。
一個人哪怕能耐再大,面對如今的科技領域,都是非常渺小的。
之前自己組建一個高科技團隊去做龍骨甲,很明智。
這會兒卻又想一個人把龍骨甲改出來,那就是腦子犯抽想不開,越活越回去了。
想明白這點之後,曹餘生這天下午點上了根菸,琢磨着一會兒怎麼跟兒子交代。
本來說好了,最多一個禮拜,就把全新的龍骨甲送到他那兒的。
如今老父親的臉,已經被現實打腫了。
剛把菸頭摁滅在菸灰缸裏,門鈴就響了,有人要進曹餘生的宅子。
曹餘生調出來門口的監控,看到了一張非常不順眼的老臉。
曹餘生嘆了口氣,蓬頭垢面地走出了地下室。
……
苗光啓摁完了門鈴,在門外等了一會兒,門總算是開了。
一看門裏面的中年胖子,苗光啓嚇了一跳。
這胖子眼睛裏佈滿了血絲,頭髮整得跟雞窩一樣,眼神不善地盯着自己。
苗光啓點點頭,猜測道:“失戀了?”
曹餘生翻了翻白眼,扔下一句“滾進來”,人這就轉身走了。
苗光啓跟着曹餘生到了客廳,好整以暇地坐下來,看着曹餘生着急上火的樣子,微微笑道:“怎麼,想改裝龍骨甲,要給兒子裝上?”
曹餘生點了點頭。
“搞不定吧?”苗光啓又問道。
“別廢話了。”曹餘生擺了擺手,“說吧,這趟幹嘛來的?”
“我給你找了份工作。”苗光啓微微笑道。
“那我謝謝你啊。”曹餘生被氣樂了,“多少年薪啊?”
“年薪是沒有的。”苗光啓說道,“不過人到了咱這個年紀,錢不錢的其實沒那麼重要,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