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鬥,開始得很突然,結束得也很快。
對常人而言,一眨眼就結束了。
林朔眨眼的速度並不比常人快多少,他只是比常人能更加自如地控制自己的眼瞼,知道什麼時候該眨,什麼時候不該眨。
哪怕面對白首至尊這種在猛獸異種裏速度可以排第二的對手,眼睛作用遠比不上平時,但也得睜着。
因爲眼睛雖然捕捉不到凝脂那快若驚鴻的身影,但能感知到光線的變化。
這種感知的速度,遠比嗅覺要快,方位也更準確。
這個層次的戰鬥,嗅覺需要過大腦,是來不及的。
只能靠眼睛的光感,還有隱藏在肌肉細胞裏的、千錘百煉而來的肌肉記憶。
眼前一暗,紅光一閃。
這東西來了!
林朔手上一槍就遞了出去。
同時,他身上也捱了一下。
戰鬥結束。
眼前的東西,被挑在了林朔槍桿子上。
那東西來勢太快,又太猛,槍頭扎進去的阻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這一槍是透體而過。
這東西的手,也幾乎在同時抓上了林朔的腦門。
它的手掌修長,一巴掌就把林朔整個頭蓋骨罩住了。
它只要來得及發力,林家人修力,不修筋骨皮,頭骨硬度跟常人差不了太多,肯定會被捏爆。
可惜它來不及。
所以它的手,只是輕輕地搭在了林朔的腦門上,然後緩緩地下落,似是在摸這位獵門魁首的面頰。
而林朔捱得那麼一下,就是那東西被林朔一槍扎穿了心臟,生機斷絕,全身失去了控制,整個撞了上來。
林朔揹着追爺,站在山巔,自重將近一千斤。
林朔腰馬合一,一槍遞出去,然後被這東西一撞,就知道東西速度雖快,但份量不重。
別看個子跟人一樣高,但它骨頭很輕,體態修長,最多六十多斤。
它這一撞,沒撞退林朔半步,但整個貼林朔身上了,還伸手摸他的臉,這就讓林朔有點難受。
因爲一槍扎出去的時候,林朔沒看清這東西長什麼樣,這下幾乎臉貼臉了,他就看清楚了。
這就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整張臉中西結合,跟狄蘭有幾分神似。
只有那雙眼睛不像人,它一隻眼是人眼,湖藍色的眸子,另一隻顯然不是,眸子通紅不說,瞳孔還跟棗仁一樣立了起來。
心臟被扎穿,再跟自己這麼一撞,它的內臟已經被震碎了,嘴裏大口大口吐着鮮血。
這東西的血,跟人看起來沒什麼兩樣,鮮紅鮮紅的。
隨後林朔又看到,它那隻棗仁狀的瞳仁,慢慢地蛻去了通紅的顏色,變成了黑色。
它的神情,也從猙獰可怖,變得安詳起來。
它就這麼吐着血,衝林朔微笑着。
林朔猜得出來,這東西之前應該是發狂的狀態,這會兒垂死之際,情緒穩定下來了。
它畢竟是頭豢靈,本性有親人的那一面。
只見這頭白首飛屍一邊微笑着,一邊擡起了一隻手,從懷裏摸索了一陣,然後拿出來慢慢攤開,露出了手心裏的東西。
雪白的手掌上,是一方小小的黃石印章。
林朔沒明白怎麼回事兒,心想這東西生命力倒是頑強,到這會兒了,居然還能做出這些動作。
不過這種舉動,對林朔而言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
只見這頭飛屍費力地用另一隻手拿起印章,在自己嘴邊沾了鮮血,然後蓋在了自己的掌心裏。
掌心中,小篆體的“凝脂”二字,清晰入目。
“我叫……凝脂。”它擡頭看着林朔,含糊不清地說完這四個字,隨後臉上的微笑逐漸凝固起來。
她腦袋一垂,靠在了林朔肩膀上,死了。手裏拿着的那枚私章,也掉到了地上。
林朔心裏有些震動。
哪怕是雪人,都不會說人類的語言,沒想到這頭在基因上跟人類相差甚遠的白首飛屍,居然會說人話。
雖然口齒不那麼清楚。
它差一點點,就真的要變成人了。
……
就在林朔腳下五百米處,雪崩過後的山坡裏,一個白色的人影破雪而出。
這道身影快速地跑上來,這五百米珠峯登頂最後的衝刺路段,對常人而言難如登天,他卻像是如履平地。
一直跑到林朔跟前,他看清了眼前的場景,跺了跺腳,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痛哭起來,哭聲震天。
林朔認得他,這就是之前那頭雪人。
從之前山洞裏的壁畫,林朔知道這頭雪人跟屍王凝脂關係很近,還從凝脂那裏學會了畫畫。
它在基因上雖然跟人很近,但畢竟不是人,凝脂的音波攻擊,對它應該無效。
剛纔那場雪崩攔住了它,否則自己跟凝脂交手的那一剎那,它到底會幹什麼,還真不好說。
可現在,結果已經擺在這裏了,勝負已分,生死落定。
林朔把掛在自己身上的凝脂推開,把自己的長槍抽出來,拆開,收回自己的揹包內。
他單手扶着凝脂的屍首,彎下腰,撿起那枚印章。
然後林朔雙手橫抱起凝脂的屍體,慢慢走到雪人跟前。
雪人抹了抹眼淚,擡頭看了看林朔,眼神中透着深深的忌憚和恐懼。
林朔看了它一眼,把凝脂的屍體放在它面前,然後又伸出手,把手裏的那枚黃石印章,遞給了它。
他不知道雪人跟凝脂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有一點的確定的,那就是傳承。
畫技的傳承,這也算一種。
無論是人還是其他物種,在這世上存在的時間相對於歷史長河而言都很短暫。
都說人死如燈滅,那是什麼也留不住的。
但是傳承,可以留下來。
人們傳承技藝,在門裏叫做祖宗賞飯,可以讓技藝的傳承者活下來,這是功德。
白首飛屍和雪人之間的這種畫技傳承,談不上賞飯。
可把這枚印章交給這個雪人,至少是個念想。
雪人雙手接過印章,衝林朔點了點頭,隨後抱起凝脂的屍體,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山頂。
林朔目送它走遠,隨後嘴角一抽,想起了什麼事情,臉上有些無奈,搖了搖頭。
其實接國際生物研究會這筆生意的時候,在合同上對獵物的屍體是有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