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僅僅是那個女刺客提供的情報，當然不可信。
不過無論是林朔的“聞風辨位”，還是Anne的“聽山識途”，都把此行的最終目的地，指向了這座地下古城的內城。
所以儘管目前這個四人小隊已經人困馬乏，但眼看就差這最後一哆嗦了，自然是馬不停蹄地往內城趕。
“我在大學時選修過世界建築史。”Anne這時候說道，“目前來看，這座古城的佈局，確實跟北宋的汴京城十分相似。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這座城的圍牆，應該有三層。”
“哦？除了外城牆和內城牆，還有一道？”魏行山好奇地問道。
說道，“還有一圈皇城。外城、內城、皇城，按理說是這樣。”
“那沒事兒。”魏行山說道，“我這趟正好帶着三包*，一圈城牆一包，公平得很。”
“老魏，這裏是古蹟啊。”林朔說道，“這就叫做人類歷史文化遺產，你這三捆大炮仗，每一響就給國家帶來好幾個億的損失，你就不心疼？”
“你拉倒吧。”魏行山瞟了林朔一眼，“你當我看不懂指南針啊？這兒是外興安嶺地下，不屬於咱中國。”
“那不一定，入口現在咱中國那邊，又是咱中國人發現的，跟毛子慢慢談唄。”林朔說道，“按現在的形勢，這兒到底歸誰，還不好說。”
“那該炸還得炸啊。”魏行山撇了撇嘴，“鬼知道城門附近有什麼幺蛾子，咱這幾條命，總比這些破磚頭值錢吧。”
“理兒是這個理兒。”林朔點點頭，“不過這種炸牆事兒，你就別做了，我來吧。”
“老林。”魏行山聽出了不對，他停住了腳步，問道，“你什麼意思？”
林朔沒有回答，反而也停下了腳步，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一包紙菸來。
還剩下最後三根菸，林朔給魏行山和楊拓各發了一根。
魏行山自然而然地接過煙，楊拓怔了一怔，也接了。
走了十多個小時的山路，進城後又是一番折騰，魏行山和楊拓是真累了。
這時候來根菸，只要會抽的，都頂不住這個誘惑。
三個男人點上煙，往路邊一坐，開始吞雲吐霧起來。
Anne這時候發現，林朔手指夾着的菸頭，正在微微顫着。
她沒有用手電去照林朔的臉，不過她知道，現在他的臉色想必是蒼白的。
這些人裏，也只有她，會對林朔的這種反常表現有所瞭解。
他應該又想起六年前崑崙山的往事了。
那件事，對他來說就像一道揮之不去的夢魘，雖然平時他掩飾得很好。
林朔的嗅覺遠超常人，這當然是一種優勢，可也有一個弊端。
那就是嗅覺帶給他的記憶，遠比其他感官要深刻，也遠比其他感官能攻破他的心防。
而在這個時候，能讓他有這種反應，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鉤蛇，其實已經很近了。
這條奇異生靈的氣味，已經濃烈到能刺痛林朔的記憶，把他拉回六年前那個可怕的夜晚。
Anne默默地坐到林朔身邊，她爲人處事雖然八面玲瓏，但終究不是心理醫生。
哪怕她是心理醫生，以林朔的性子，應該也不會配合治療。
她此時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到林朔的身邊，用自己的肩膀輕輕靠着他。
這輕輕一靠，以她遠超常人的感知，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雖然此刻林朔表面上波瀾不驚，其實他其實全身都在顫抖。
他的全身肌肉是緊繃的，顯然正在克服這種顫抖。
除了此刻的Anne以外，魏行山和楊拓各自抽着煙，對林朔的這種反常毫無知覺。
其中楊拓吐出一口煙，輕聲問道：“林先生，我是不是不能再前進了？”
“嗯。”林朔應了一聲，“只能送你到這裏了。”
“好。”楊拓沒有再堅持什麼，而是說道，“我能拜託林先生一件事嗎？”
“請講。”
“如果他們還活着，請把他們帶回來。”楊拓說道。
“我盡力。”林朔點點頭。
“老林辦事你還不放心嗎？”魏行山大大咧咧地說道，“老楊，你放心吧。一會兒在這兒附近找個地方藏好。”
“老魏，你也留下。”林朔說道。
“啊？我也留下？”
“對，包括Anne小姐，你們都留下。”林朔補充道。
Anne微微一怔後，馬上理解了林朔的用意。
那個女刺客，現在下落不明，不能排除她去而復返的可能性。
如果只留楊拓和魏行山在這裏，那就太危險了。
自己最好留下來保護他們。
不過相比於留下來保護兩人，Anne其實更傾向於跟着林朔一起去。
鉤蛇的強大，她是有所瞭解的，她怕林朔一個人有什麼意外。
於是Anne說道：“林先生，我只要佈置好‘畫牢’，那個女刺客應該對魏隊和楊博士構不成威脅。我還是跟着你一起去吧。”
“不行。”林朔搖了搖頭，“其實，相比於魏行山和楊拓，你去更麻煩。”
“這是爲什麼？”Anne奇怪地問道，“你不信任我嗎？”
“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林朔說道，“我問你，根據你的瞭解，鉤蛇爲什麼那麼強？”
Anne壓下心中的疑惑，解答道：“因爲它是目前體型最大、同時也是身體強度最大的奇異生靈，力大無窮，刀槍不入，而且它的攻擊方式區別於其他蛇類，速度非常快。”
“如果是六年前，你這麼解答的話，那確實沒錯。”林朔緩緩說道，“六年前我們上崑崙山的時候，也是這麼認爲的，結果，你已經知道了。”
“您的意思是……鉤蛇不僅如此？”Anne問道。
“我到現在爲止，還不能確信鉤蛇是否具有這種新的能力。不過我不能不防。”林朔說道。
“到底是什麼能力？”
“擾亂人心的能力。”林朔說道。
“什麼？鉤蛇能擾亂人心？”Anne大喫一驚。
“對。”林朔點點頭，“否則，你覺得以六年前我們那支獵人小隊的配置，會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活着？
按理說，獵門六大家之間，只要能夠組隊，一加一永遠大於二。
在那支隊伍裏，我爹、章哥、還有我，我們三人都有單獨擊殺鉤蛇的能力，結果配合在一塊，效果反而還不如一個人。
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仔細想想，這到底是爲什麼。”
Anne聽着林朔的話語，很快就想通了。
她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悲愴之意。
她終於明白，爲什麼以林朔如此堅韌的心智，依然在六年前遭受了那麼大的創傷。
那支獵人小隊，是因爲獵人們的心智被擾亂，陷入了自相殘殺，這才死傷慘重的。
而林朔，是唯一的倖存者。
死去的人中，有他的父親，還有跟他亦師亦友的章連海。
他真的是從屍山血海裏走出來的。
那個夜晚，僅僅是單純想象，都會讓Anne覺得遍體生寒，全身上下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她不忍心把自己的推測說出來，因爲這會進一步刺痛林朔。
她同時也明白了林朔不讓自己跟着去的原因。
對付鉤蛇這種奇異生靈，獵人是要全神貫注的，一旦分神，就會屍骨無存。
如果是魏行山和楊拓，他們倆實力不強，一旦心智被擾亂，林朔一下就能制住，局面或許還能挽救。
而她自己要是失控了，那就麻煩了。
“所以，你不能去。”林朔知道Anne聽懂了，繼續說道，“對付現在這條鉤蛇，最穩妥的辦法，就是一對一。”
“它現在離我們有多遠？”Anne問道。
“不到十公里。”林朔說道，“以它的體型和速度，這已經很近了。”
Anne想了想，說道：“林先生，我想，我需要跟着你去。”
“爲什麼？”林朔皺眉問道。
“就因爲我也是個獵人。”Anne鄭重說道，“我想向您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