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大丫頭這一開嗓，把林朔給唱愣了。
他知道自己閨女唱歌難聽，可沒想到幾日不見，她居然在這條岔道上越走越遠了。
如今這一嗓子嚎出來，可謂驚天地泣鬼神，跟之前相比更上一層樓。
獵門總魁首捂着自己的腮幫子，只覺得牙酸，然後心底第一時間泛上來的情緒是慶幸。
幸虧在場的都是自家人，閨女丟人沒丟到姥姥家去。
不過轉念又一想，上面正飄着飛艇呢，現場的音頻後方肯定也是採集的，那完了，確實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林朔身邊的苗成雲這會兒臊眉耷眼的，神情很尷尬，輕聲嘀咕道：“那什麼，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她會唱成這樣，不全是我的責任。”
林朔懶得搭理這人，只是皺着眉默默忍受着。
只聽苗成雲繼續說道：“難聽歸難聽，不過你看效果還是立竿見影的。
你得明白，海妖耳朵和咱人耳朵不一樣，咱們聽着確實恨不得掐死她，可人家會覺得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這種演藝類的活兒，主要還是看受衆，是吧，她現在又不是唱給咱聽的。
而且哪怕是咱人耳朵，其實也能聽出點兒門道來。
你看，她這歌聲一起來，你是不是覺得海妖女王那種吟唱，從主旋律變成二聲部了？
曲調咱不論，首先聲壓就有差距，你閨女嗓門大共鳴好。
這就是我教導有方了，要知道怎麼發聲是我教她的……”
苗公子在一旁叨叨叨說個沒完沒了，要是擱在往常林朔早就一句話懟得他閉嘴了。
可這會兒林朔沒這麼幹，那是因爲跟林映雪的歌聲比起來，耳邊苗成雲這說話的嗓子聽起來舒服多了。
他這會兒說什麼不重要，只要說着話就行，這就跟咖啡太苦擱點兒糖壓一壓一個道理。
當然苗成雲在這會兒說話也不是普通的說話，苗家音合之術他也使出來了，支撐着自己說話的發聲，這樣無論自己還是林朔都會好受一些。
苗公子一邊說着，一邊也在觀察河面上的動靜，發現情況有點兒不對。
林映雪一旦開始唱歌，海妖們的注意力顯然就被吸引過去了。
但是這種公衆注意力的轉移，僅僅是短短的一瞬間。
就跟會場上領導講話，大夥兒原本盯着領導看，忽然角落裏有人打了個噴嚏，人們自然會瞄這個打噴嚏的傢伙一眼。
林映雪現在面臨的就是這個情況，開嗓一組曲調唱下來，海妖的注意力她只拿過來一瞬間，接着她就發現海妖們不看她了，而是繼續看着海妖女王。
根據秦月容的說法，海妖王位的爭奪，就是這種對歌的形式。
林映雪原以爲自己唱一下，這就算打上擂臺了，跟這個海妖女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當然自己身後還有爸爸和伯伯在，就算唱輸了問題也不大，他倆會來救自己。
可現在她發現不是這樣，自己唱歸唱，人家不搭理。
這就奇怪了，然後她又想起了秦月容的一段補充說明：
“海妖族羣都以鬥歌決出誰是女王，而每個族羣的海妖具體的鬥歌方式還是不盡相同的。之前你通過那樣的辦法成爲了這個族羣的女首領，我們暫且可以認爲爭奪女王也是這個方式。不過凡事都有意外，到時候你還是要臨機應變。”
小姑娘這就開始琢磨了，怎麼個應變法。
在家裏她是孩子中的老大，弟弟妹妹都聽她的，這方面的思考能力她還是具備的。
她馬上就想到了，可能是曲調的問題。
海妖女王的競爭，應該是有某段固定曲調的，自己這麼隨意發揮對不上暗號，人家不接茬。
可到底是那段固定曲調呢？這個林映雪不知道，所以她這會兒閉嘴不唱了，而是聽人家海妖女王是怎麼唱的。
這就考驗學歌的能力了，這方面林映雪的天賦，就跟她爹說書天賦似的，約等於零。
苗雪萍在浴室裏的那幾段唱腔，她學了七八年，也就勉強捱到點兒邊，不至於差太遠。
苗成雲之前爲什麼只教她發聲，卻不教苗家音合之術的曲調，什麼苗家家主傳承不宜外傳那都是話術，其實也是這個原因，發現小姑娘確實不是這塊料子。
可問題是小姑娘無論在家大人那裏還是師父這裏，都很得寵，這事兒沒人戳穿她，她就自我感覺很良好，還認爲自己是個唱歌小能手。
既然隨便唱不靈，那就現學現賣。
林映雪聽了一會兒，自認爲心裏大概有譜了，然後這就開始接着唱了。
……
林家大丫頭這第二段唱腔甩出來，兩百米外的老父親，差點沒從金字塔上掉下來。
林朔用手扶着祭壇的邊緣，臉上的肌肉直抽抽。
林家傳承最注重全身肌肉的控制，結果自己閨女這一嗓子，把林家家主給唱破功了。
凡事就怕比較，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之前林映雪那段唱難聽歸難聽，可她唱得跟人家海妖女王不是一回事兒，無論曲調還是風格，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樣一來，至少還能說各有特色，只是林映雪的這種特色讓人很難欣賞而已。
這回林映雪開始模仿海妖女王的唱腔，這就要了親命了。
曲調似挨着又不挨着，嗓門就跟一面破鑼似的，音量和聲壓還大，直往人耳朵裏鑽。
所謂魔音灌腦不過如此。
身爲一名父親，林朔原本還是想親耳見證這次歌藝比斗的，閨女唱得無論再難聽，那也是自己閨女。
到了這會兒獵門總魁首實在頂不住了，兩隻手伸上來老老實實捂住了耳朵。
相比於林朔，苗成雲這方面的耐受能力顯然強了不少，他非但沒捂耳朵，還全神貫注地仔細聽着場上兩組相似的曲調，然後說道：“哎，你仔細聽，海妖女王的吟唱，被你閨女給帶跑偏了，走調了。”
林朔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是嗎？”
“嗯，有兩個音不太準。”苗成雲笑道，“我算是看出你閨女的策略了，這是要把人家拉倒她那樣難聽的程度，然後用豐富的經驗擊敗它。”
……
昆路園區會議室，這會兒所有人都捂着耳朵。
苗光啓指着曹冕說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嘛，讓你記得關音量。”
曹冕趕緊調小了音量，一臉冤枉：“我都給現場收音掛了調音軟件了，你們仔細聽還帶混響呢，沒想到這都救不了。”
“廢話。”苗光啓說道，“你讓東施用上最好的化妝品，她也是東施啊，還能變西施不成？”
苗雪萍也捂着耳朵，不過神情倒是挺得意的，對雲悅心說道：“姐，你還別說，咱這孫女算是得到了我的真傳。”
雲悅心點點頭，深以爲然：“對敵效果確實很顯著。”
陳天罡之前不瞭解情況，現在算是領教了，林朔這一家子確實跟一般人家不一樣。
老國師是個厚道人，他看了看狄蘭，心裏的感覺如坐鍼氈，這是替人感到尷尬。
狄蘭神情很複雜，看着屏幕上的親生女兒，是既擔心她的安危，又恨不得上去掐死重新生一個。
在場的其他人就都不吭聲了，而同樣感到尷尬的，還有曹冕。
曹冕是狄蘭的乾弟弟，也是林映雪的幹舅舅，一直把她當自家孩子看待，剛纔他是弄巧成拙，以爲掛個音效軟件就能好點兒，結果所謂丟人現眼也不過如此。
現在既然已經這麼丟人了，那就別讓外甥女繼續現眼了。
曹冕於是把畫面一切，又切到了海妖女王的臉上。
海妖女王這會兒的表情，跟剛纔亮相的時候不一樣了。
之前它漠視衆生面無表情，這會兒聽到林映雪開始吟唱海妖族女王的曲調，露出了一番讓人很難解讀的神情。
眉頭蹙起，眉梢一顫一顫的，眼皮子正在不停地跳動，似是正在忍受着什麼。
而它的嘴角，卻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又好像一切盡在掌握。
……
林映雪這會兒是現學現賣，海妖女王唱什麼她就跟着唱什麼。
可現在海妖女王已經不繼續往下唱了，林映雪唱着唱着就沒新譜子了，自然也就停了下來。
此時河口的雄海妖們，似是有些搞不清狀況，一會兒看看海妖女王，一會兒看看林映雪。
原本它們是跟着海妖女王的節奏搖胳膊的，現在也不搖了，就這麼看來看去，好像正在猶豫着什麼。
而就在這個時候，海妖女王終於開始認真了。
它稍稍挺了挺胸膛，嘴一張，然後整個會議室裏的音響就沒聲兒了。
之前迫於林映雪歌聲的“壓力”，音響的音量已經被曹冕調得很輕了，可多少還是有聲音的。
這會兒音響徹底安靜了。
苗雪萍說道：“小曹你別關音量啊，好歹讓我聽聽這女王到底有什麼絕活兒，我學了也去當個女王玩玩。”
“我沒關音量。”
曹冕眉頭緊皺，在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上不斷敲擊着指令，終於弄清楚了什麼故障，擡頭說道：
“諸位，現場收音的麥克風振膜，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