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既是對我自己說,也是對狄巖說的。可他依舊沒有回覆。
頓了片刻,我問道:“你究竟喜不喜歡她?”
還是沉默。這是我第一次面對狄巖卻感覺自己像個話嘮。琢磨了一下,我還是不再吭聲了。
良久,狄巖終於開了口,用僅能讓我倆聽清的聲音說道:“永遠不要把你的牽絆託付給我。”
這次我沒有吭聲,因爲我知道他還沒說完——
“如果有一天你消失了,我會徹底的忘記你。”
說到這,狄巖才慢慢擡起了頭,面無表情的望着我。
我仰着頭,讓雨水從我的臉上流過,深深吸了口氣,再看向狄巖,微笑着說道:“我也會的。”
狄巖看了我一會,隨後露出一個真摯的微笑。
我們倆個就這麼對視了一會,隨後又一個看天、一個看地,久久不語。
當雨水落進窗戶,在腳下漸漸凝聚成一個小水灘的時候,兩個拳頭不約而同的碰到一起,一觸即離,又各自回到了兩個主人的身旁。
道道閃電在瞬間照亮天際,陣陣的雷聲似乎預示着,這場雨不會很快結束。
過了一陣子,那支隊伍所在的教室門開了,一個人走了出來。藉着從窗外透進的些許亮光,我看清了那個人,是‘老二’羅俊傑。他的腿上用布條綁着那根精細的鐵棍。
狄巖瞄了他一眼,隨後不經意的扶了一把後腰上的砍刀。他出來的時候並沒有拿着弩。
我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低聲說道:“不用緊張。”
狄巖又看了看我,這才放鬆了一些。
俊傑走近的時候,先衝我擺手打了個招呼,然後又停下步子對狄巖道:“你好昂!”
狄巖重新擺出了自己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衝他揮揮手,道:“你哥倆聊吧,我轉悠轉悠!”
“當心點。”我囑咐了一句。
狄巖背對着我們向樓梯口走去,隨意的揮了揮手。
我知道他不會走遠的。
俊傑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說道:“你個jj,還是老德行!一到下雨就開窗戶放水!”
“少廢話。”我擡起右臂,同時用左手拖住了右胳膊肘。
俊傑一笑,也和我做相同的動作,之後兩人的右手抓在一起,開始掰手腕。
“臉上這兩道疤哪來的!?”俊傑一邊較着勁一邊問道。
“磕的!”我隨便回了一句。
因爲正在使勁掰手腕,所以我倆的話基本都是從牙縫裏鑽出來的。
俊傑道:“別扯!你肯定是爲了裝酷招唄兒小姑娘自己劃得!你個jj!”
我回道:“你以爲我是你嗎!?天生捲髮還告訴別人是理髮店燙的!你個驢jj!”
“去你妹的!”
“你個賤.人!”
“沒.屁.眼兒的!”
“你全是屁.眼兒!”
……………………可想而知當初我們宿舍的環境是多麼的粗俗……………………
“你小子現在勁這麼大~啊~!?”俊傑額頭都開始出汗了。
我也沒好哪去,不過還硬挺着道:“一般般,打你三個沒問題!”
“別扯!趕緊認輸!”
“沒戲,我贏定了!”我一邊說着一邊用右手中指的指甲快速摳他的右手虎口,“啾啾啾啾啾啾!”
“尼瑪!又來這招!?”俊傑怒道,接着他快速出腳踩我的腳趾頭。
我抽腳慢了一步,被他踩中腳尖,隨後才急忙撤回,連帶着把手也抽了回來。
我撣了撣鞋面,隨口說道:“玩不起你這是,掰手腕哪有踩人腳的。”
“尼瑪你好意思說!?”俊傑舉着右手給我看,道:“哪有掰手腕摳人手的!?還啾啾啾的啾個屁啊!你賣什麼萌!?”
我剛要反駁,忽然看到狄巖走回來了,正一臉震驚的盯着我們。
誰都沒說話,狄巖在看了一陣之後便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然後把手中的煙盒放到窗臺上,接着便再次轉身走開了,臨了還說了一句:“太丟人了…………”
我…………
我立刻恢復成平常的狀態,轉過身繼續看着天空,然後淡淡的說道:“這段日子,你過的怎麼樣?”
半響得不到回答,我扭過頭一看,只見俊傑正一臉無奈的看着我,道:“別站窗口,容易遭雷劈的……”
“……你個賤.人……”
“你妹……”
“非洲老二……”
“你個沒屁.眼兒的……”
“你全是……”
……………………
等一切歸於平靜,我和俊傑各自點根菸,隨後稍微正經的聊了一陣,我也大致知道了俊傑這兩個月的經歷——
爆發那天是週末,我當時在家裏,而俊傑由於家在外省,所以週末也是在學校度過的。
跟我同宿舍並且在那天留校的還有一個人,是我們宿舍的老大。老大是我們宿舍各自最矮的,但他的年齡卻是最大的,而且心態也是最沉穩的一個。他的家也在山風市,不過由於他週日早上有事要辦,所以就留在學校沒有回去。
那天老大算是難得休息一天,便和俊傑一直待在宿舍打dota,寂寞程度可想而知。當他倆意識到喪屍爆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而那時整個學院也幾乎陷入了瘋狂,到處都是變異的喪屍,將自己朝夕相處的老師、同學撲倒在地,接着就是肆無忌憚的撕咬,直至‘食物’變的體無完膚爲止。
瞭解了外面的情況,我們宿舍這兩位奇葩意識到的第一件事,竟然分別是‘以後去網吧不用花錢了’和‘終於不用再去食堂喫飯了’……
後來他們想出去看看情況,結果一開門就發現對面宿舍那幾位正在互爆.菊.花(這是俊傑的原話),也就是變了喪屍了。而且樓道里也有喪屍在遊蕩,二人只好退回了宿舍,鎖好那扇一腳就能踹開的木門。
他倆想打電話,或是報警或是聯繫家人朋友,結果卻總是聽到忙音,根本打不出去。樓道里不時傳來的慘叫聲終於將二人的神經繃緊,他們趕緊找出能用的傢伙——上鋪的護欄、牀底的鐵管、兩把水果刀,還有一盆襪子褲衩……昂,最後一個被舍掉了。
生活中總有一個常見又奇怪的現象,我們時時刻刻都希望能離開家庭、離開父母,去享受自己的自由,可一旦遇到了危險,我們第一個想要去的地方卻永遠是家裏。
老大和俊傑也沒有例外,由於俊傑家在外省,他就只好先和老大回家,自己再想辦法。
於是二人在準備妥當之後便衝出了宿舍,經過一路拼殺,他們終於跑出了宿舍樓,隨即奔着宿舍區的大門衝去。
路邊的屍體,奔跑的活人,狩獵的喪屍,崩壞的校園,這一切都在刺激着二人的神經。當他們穿過數波喪屍及活人之後,終於跑到了宿舍區的大門。
他們知道自己不可能就這麼用兩條腿跑,可一時又沒找到有鑰匙的車子,所以最後倆人一人弄了一輛自行車代步,向着老大家的方向騎去。
老大的家距離學校也不近,坐車都得需要一個多小時,可兩人現在只能騎車前進。此時的手機仍然打不出電話。
二人曾設想就這麼騎回去最多也只是半天的時間,可沒想到這一路上卻發生了各種各樣的遭遇,他們遇到過好人、也遇到過壞人,當然遇到更多的則是成千上百的喪屍羣。與這些人或屍的相遇大大耽擱了他們回家的時間,結果當他們最終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卻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終於回到老大的家,可諾大的平房卻寂靜異常。他們走進去之後,一個活人都沒有看到,雜亂的房間裏滿是血跡。在一番仔細的檢查之後,老大終於在其中一間臥室的牀下發現了一具早已死去的屍體,可當時這具屍體已然面目全非,即便如此,老大也從屍體的外表判斷出來,那是他的親弟弟。
無論爲人再怎麼沉穩,親眼見到這一幕,也無法阻止淚水的涌現。老大把弟弟從牀底拉出來,聲嘶力竭的呼喊得不到絲毫迴應。極度悲傷的哥哥只能將弟弟緊緊的抱在懷中,痛聲嚎哭!
“那時候,我就在旁邊看着,”俊傑輕輕的吐出一口煙,迷離的說道:“對這些事我根本無能爲力,只能在旁邊看着。也順便想想,我的家人會不會也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沒有迴應,這種事情誰也沒有辦法。我曾經見過老大的弟弟,是高中生。一個很懂事的孩子,和他哥哥最大的區別就是他笑的時候比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