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林彥瑤並沒有跟着武曇一道出來,待到目送了武曇出去之後,就仍是勸慰老夫人道:“所幸事情沒鬧到外人的耳朵裏,咱們自家人睜一隻眼閉隻眼也就將就過去了。曇兒今天也是狠狠的丟了面子,吃了苦頭也受了教訓了。”
“唉”老夫人重重的嘆了口氣,睜開眼睛看向她,“瑤兒。”
“祖母。”林彥瑤露出個笑容來。
老夫人到底也是沒能說別的,只就使了個眼色道:“回頭你吩咐下去,叫家裏趕緊張羅起來吧。再叫鈺兒往族裏送個信,你如今身子重,操勞不得,讓族裏你六嬸子她們過來幾個幫襯吧。”
定遠侯府和晟王府聯姻,即使時間倉促,這門婚事的排場也要辦足了。
武曇做了這樣不體面的事,老夫人心裏是氣惱的,可終究
婚事也得給她體體面面風風光光的辦。
“好。”林彥瑤趕緊應承下來。
聽到外間有腳步聲。
擡頭看是周媽媽回來了,就也起身告退了出來。
周媽媽進門聽見了老夫人的話,就知道這會兒她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便笑着上前來道:“老夫人,您也別跟二小姐置氣了。二小姐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那位王爺是什麼樣的人您又不是不知道,這事情也未必就能怪到二小姐頭上去。”
蕭樾盯武曇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武家的人都清楚,他肯配合着武家的喪期等到現在才迎娶,其實配合武家守喪只是個由頭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武曇當時年紀還小。
現在
雖說是倉促了些,可是這年輕男女湊到一處,還真不如早叫他們成婚了的好。
要真拖下去,保不齊真就要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醜聞來了。
周媽媽這話雖是不太中聽,但也確實是實情。
“罷了”老夫人嘆了口氣,欠身。
周媽媽趕忙上前,又拿了個大迎枕給她墊在腰後。
老夫人手裏捏着那串佛珠,眉目之間卻是頗多苦澀之意的自嘲說道:“原也是家裏對不住她。要不是我與老爺家教不嚴,要不是武家家門不幸,出了出了老二那檔子事,我是斷不會讓這丫頭跟那個蕭樾牽扯得這麼深的。這個丫頭的性子我知道,最是受不得束縛的,和皇室沾邊的能是什麼好親”
一開始,她和武曇自己的打算其實是不謀而合的,都是想給武曇找個家世清白簡單些的人家嫁了,哪怕是低嫁也無所謂,橫豎只要侯府拿捏得住,武曇這輩子就能順風順水,開開心心的過。
哪怕是後來武曇被蕭樾盯上了
要不是武家曝出了武勖的那檔子事,讓一家人走投無路,必須要倚仗着蕭樾的援手來渡劫,她也可以腰板很硬的不叫蕭樾有機會沾染她這孫女兒
雖然事情是武曇自發自主,心甘情願去替武家做的,可是
作爲長輩,在這件事上,老夫人卻始終是心裏存了個疙瘩的,一直覺得對不住小孫女兒。
明明是一家子人的事,最後等於是叫他們武家賣女求榮,利用武曇去幫着他們翻了身。
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很深很深的紮在老夫人的心裏。
她以往沒對任何人提起過,但它就是存在
她偏愛武曇,又何嘗不是因爲覺得整個武家上下都虧欠着她,對不起她
明明她纔是整個家族裏最弱小,最應該是蜷縮起來被別人保護的那一個,可是這短短几年時間裏卻本末倒置,要讓她一直衝鋒陷陣的走在前面,替家裏扛起了那麼多。
就在昨夜
她在宮裏又以身犯險,替武家擋住了一場災禍。
“老夫人怎麼說這樣的話”周媽媽愣了愣,旋即卻也容不得多想的就只下意識的出口寬慰:“奴婢雖然蠢鈍,但也看得出來,那位晟王爺對咱們二小姐確實是動了真心的。不是有句古話叫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麼二小姐的這門姻緣也總是不差的。”
蕭樾對武曇的心思,早就不是什麼祕密了。
可是武曇呢
老夫人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她身爲過來人,其實已經將很多的事都看得通透了,這人世間,男女婚嫁,哪有那麼多的情投意合就是在起初,她在考量武曇的婚事時,想的也只是看家世,看人品罷了
能嫁個靠譜的男人,平安順遂的一輩子,這就是最好不過的了。
可是這幾年,經歷的越多,武家虧欠武曇的越多,她心裏悔疚之餘就開始吹毛求疵,想來也許還是因爲愧疚的想要安慰自己吧,便總想着不該讓武曇屈就,盼着她也是因爲心悅蕭樾才嫁的,彷彿
這樣一來,她這心裏就能好受些。
可是吧,她這個孫女兒的心思她又是始終琢磨不透的。
武曇平時雖然看着大大咧咧、瘋瘋癲癲的,可老夫人一手將她帶大的,比任何人都知道她這孫女兒其實最是個心機深的,平時你看她言笑晏晏的一副模樣,心底裏究竟是怎麼想的,誰也不知道。
老夫人心中悵惘,張了張嘴,卻又覺得多說無益:“你說的對,橫豎事情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也沒什麼就好計較的了,是我年紀大了,就喜歡胡思亂想了。”
他坐直了身子,挪到炕沿上摸索着穿鞋子:“去把我那庫房的鑰匙拿來,咱們去挑挑看有什麼是能拿出來給曇丫頭做陪嫁的。”
這邊老夫人帶着周媽媽去翻自己院裏的庫房,大門口那邊,武青林兄弟也才堪堪的和蕭樾當面將聘禮和禮單交接完畢。
蕭樾這麼大陣仗的過來下聘,自然將街坊四鄰都驚動了,沿路還帶了一大票好熱鬧的百姓從晟王府那邊跟了一路過來看熱鬧。
武青林兄弟二人就是再惱火,也得顧着人前的體面,所以在大門口送蕭樾的時候都是儘量剋制不露怒容的。
待到蕭樾帶着自己的人打馬出了巷子,兄弟倆也迴轉又進了府門。
今天這事情鬧得,算是不歡而散了。
所以兄弟倆也都是若有所思的一路無話,一直到進了大花園,武青鈺才終於遲疑着開口,神色十分凝重的試探道:“大哥,晟王到底爲什麼這麼急難道是朝中有事發生麼”
本來如果不是蕭樾抖出了昨天把武曇帶走的事,在這門婚事上,武家的確是無論如何也絕對不會讓步,怎麼都不會叫他們在正月裏就趕着完婚的。
蕭樾現在先斬後奏,逼武家就範,表面上看是爲了爭取早日成婚的這個婚期。
但是他把事情做成這樣,確實也是傷了兩家人的和氣。
其實他三四年都已經等了,就算再迫切
多等幾個月又何妨呢
武青鈺是一開始沒多想,一直到在門口覈對聘禮和禮單的時候,冷靜下來才隱隱覺出了此事的不同尋常來。
武青林面色是始終如一的凝重,顯然也是已經意識到了什麼,腳下不停的冷聲道:“按理說出了這個年關,等到十六開朝以後,朝廷就應該重新啓用我了,但目前爲止還沒有聽到任何的動靜和風聲。我雖不戀眷權位,我們定遠侯府也不是非要掌兵權不可的,但晟王畢竟與我們不同,他的身份特殊,早就是陛下的眼中釘了,他放權就等於是自尋死路。何況他在北境軍中的勢力根深蒂固,陛下也撬不動這塊鐵板,若是陛下有意從中作梗,不欲成全咱們兩府的這門婚事,他可能立刻就會被遣返北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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