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着,突然轉頭看了眼門口緊閉的殿門,意有所指:“父皇還需要宣他進來聽聽他怎麼說嗎?如果兒臣所料不錯的話,他現在過來必是爲了揭發兄長下落的。晚間徐家人惹上了人命官司,事關他的官途,眼見着母妃那邊的路子被堵了,他此時唯有亮出兄長的身份來邀功。父皇掛心兄長的下落多年,一旦聽聞了這個消息,必然無心其他,又要感念他的功勞,那麼明日的早朝之上必然會對他有所偏袒。父皇,人懂得變通是好事,但是這樣的立場不堅,兩面三刀,這樣的人,已經不適合留在他現在的位置上了。”
所以,寧王的意思是讓皇帝拉徐穆下臺?
這位三殿下,從來不插手政務的,高朗絕對沒有想到他這一出手就會是這樣的大手筆,甚至殺伐決斷,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有點好奇皇帝的態度和反應了,偷偷擡眸去瞄皇帝。
皇帝對於燕霖今夜的表現也是幾度震驚。
此時,他也在目光定定的看着燕霖。
燕霖不避不讓,迎着他的視線,任由他打量。
半晌之後,皇帝卻是突兀的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唐氏的死,是你叫人做的?”
已然也是個篤定的語氣了。
燕霖抿抿脣,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順着話茬道:“母妃糊塗的緊,她身邊絕了這樣的人不是壞事。”
有人當着他的面玩這種陰謀詭計,換成哪個皇帝也是不願意看到的。
可是皇帝看着燕霖,眼中卻沒有半點不愉的情緒。
燕霖暗暗提了口氣,再次鄭重其事的說道:“兒臣知道自己資質一般,甚至於如果燕廷襄上位,國中後面的幾十年會更安穩些,可是父皇,兒臣還是想要試一試,不爲別的,算是替咱們父子都爭一口氣吧。父皇是天子,太子之位您心甘情願傳給魏王后嗣是一回事,這些年他們咄咄相逼,一再的想要逼您就範來強取,這就是第二回事了。”
就是因爲他的身體問題,活不長久,皇帝又不捨得他承受那些壓力,想要護着他,反而招致了各方的壓力和謀算。
其實平心而論,在燕霖的眼裏,自己的父皇或許不是一個太好的皇帝,但是無可否認——
他是一個好父親!
皇帝往旁邊轉過頭去,看不到表情,之後纔是情緒不明的道了句:“你到底是想替他爭的這個位子,還是隻爲了替你父皇爭這一口氣?”
燕霖眼中閃過一抹心虛,但下一刻已經恢復如常。
他反問:“到底是爲了什麼,這重要嗎?”
他們是親父子,皇帝一眼就將他看穿了!
以前他不爭,並不就是心甘情願的忍了魏王府的手段和逼迫,而是因爲他知道他沒有那樣的體魄和能力,皇帝一心只想護他平安,而不想往他的肩上壓擔子,他在做不到別的的情況下,也就只能順了皇帝的意,安安穩穩的保全了自己,好好的活着罷了。
可是——
現在不一樣了!
兄長回來了,突然之間他們父子就都有了後盾和支撐!
他認不認他們,有什麼關係?這重血緣關係擺在這裏,就是誰都回避不了的事實!
燕霖是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骨子裏還藏着這樣瘋狂的一面。
他已經跪在皇帝面前許久了,膝蓋早就痠麻,可是胸中有熱血涌動沸騰,他一點也不覺得難受。
大殿當中,一陣的沉默。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皇帝才重新睜開眼,緩緩的迴轉了視線看向他:“你起來吧。”
燕霖沒有猶豫,扶着膝蓋爬起來。
高朗連忙上前攙扶,心裏卻在打鼓——
陛下這到底是允了寧王殿下的請求還是沒有呢?
然後,就聽皇帝說道:“打發徐穆回去吧!”
他——
不見徐穆!
高朗大爲驚詫,但還是立刻將情緒掩飾好,轉身先出去傳了皇帝的口諭。
徐穆惴惴不安的在外面等了許久,本來還不想當衆就透露燕北的事的,站的腿都麻了,高朗卻出來不冷不熱的遞了句話:“國相大人,陛下乏了,今夜怕是見不得您了,好在沒兩個時辰就要早朝了,有話您留到早朝上再說吧。”
徐穆皺眉。
他必須趕在早朝之前見皇帝一面的,否則就什麼都遲了,於是趕忙上前一步:“高公公……我有要事……”
高朗對他露出一個半點也不通情達理的笑容,打斷他的話,重複:“陛下真的累了。來人,送徐大人出宮。”
徐穆還想說什麼,一擡頭,卻見燕霖慢條斯理的從裏面走出來。
徐穆的呼吸不由的一滯。
“殿下慢走!”高朗連忙退到旁側,恭敬的給他讓路。
燕霖下了臺階,和平常一樣和氣的同徐穆略一頷首就徑自離開了。
守在外面的小太監連忙去傳輦車。
徐穆突然有種很不可思議的想法,他隱隱的有種預感,皇帝現在不見他是和這位寧王有關的。
先是斷了胡貴妃與他的盟友關係,又來皇帝這裏擺了他一道?這個寧王,到底是什麼意思?
徐穆胸中惱怒非常,卻不得發作,目送了燕霖離開就趕緊收拾了散亂的思緒,他上前一步,再拱手:“高公公,我真的有要事必須要馬上面見陛下,您……”
話音未落,就見裏面大殿裏的燈火一黯。
高朗露出一個爲難的笑容來:“您看,陛下今日憋了些氣,當是直接就在這裏就付了,連寢宮都不回了,這時候老奴也不敢再替大人通傳的。”
徐穆心急如焚,但到底也是沒有大鬧御書房的勇氣,猶豫再三,還是作罷,轉身出宮去了。
高朗轉身又進了御書房內,彼時正殿的燈火熄了大半,皇帝已經挪進了後殿的寢宮,正坐在龍牀上一語不發的想事情。
高朗洗了方帕子拿過去,皇帝擦了臉,他又跪下去給皇帝脫靴。
皇帝顯然是沒心情講究,坐在了牀上,又是久久未動。
“皇上?”高朗試着叫他,“天不早了,您趕緊歇會兒吧。”
皇帝卻好像根本沒聽見他的話,半晌,突然喃喃的問了句:“你說……朕是不是該見見那個孩子?”
高朗聽的一愣:“按理說……”
自然是應該的,別的不說,血濃於水,既然是親父子,又哪有不見面的?
皇帝卻突然重重的嘆了口氣,苦笑道:“哪有什麼臉啊,朕這個父親,做的當真是失敗,因爲偏信婦人之言,逼死了長子,又害的次子流落在外,一天爲人父的職責也沒盡到……而且,胡氏當年若不是急於再產一子來穩固地位,也不至於強行用藥催孕,讓霖兒生下來身子就是那般……朕這一輩子,就只對這一個女人動過真心,可事實證明,帝王就不配有情!”
這些年,他沒動胡氏,不是因爲不知道她當年的用心,而實在是覺得愧對兩個兒子,纔對他們的生母網開一面。
皇帝喃喃自語,高朗也不敢接茬,直到他兀自坐了許久之後又自行躺了下去……
這邊蕭樾帶着沉櫻和武曇和大胤的使團回茗湘苑,因爲他來時就是騎馬,回去的時候武曇仍是和沉櫻同坐的馬車。
回到住處,武曇確實有點困了,就先回房洗了把臉,不過她還惦記着晚上宮裏的事,轉身就又出來了。
因爲她跟蕭樾住在一個院子裏,晚間這院子不會有侍衛進出,院子裏沒人,武曇也沒在意,徑自過去一把推開了蕭樾的房門:“晟王爺……”
喊了一嗓子,一擡頭,就見蕭樾光着膀子正在屋裏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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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要凌晨以後默默補二更的渣作者,捂臉,寶寶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