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遠看到頸邊劍鋒上反射出來的光芒,一時愣在那裏,反抗也不是,任人宰割好像也不對……
他奉命跟了燕北一下午,看着他從園子裏出來,先去了風老的老路,又轉去了城南一間民宅和住在的婦人呆了半晌。
這一路走下來,燕北一直沒發現他,白天的時候都沒事,所以現在天黑下來,他就更是放鬆了警惕。
不曾想——
這一個大意,就被人逮個正着。
裴明遠有點緊張,吞嚥了兩下才趕緊硬着頭皮解釋:“這是幹什麼?我只是睡不着出來走……”
話沒說完,不想前一刻還殺氣騰騰的年輕人卻突然撤了劍,收劍入鞘。
裴明遠又是一怔,就聽見燕北的聲音響起:“別再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了,去叫你主子出來,我有話跟他說!”
這一路走下來十多天,徐穆已經想方設法的尋機會想跟他私底下談談。
可是礙於周圍都是蕭樾和大胤皇帝派出來的人,他唯恐被誰的眼線盯上反而弄巧成拙,故而就格外小心,其中也找到兩三次機會跟燕北接觸上了,可偏燕北對他們極冷淡,回回都三兩句話就打發了他們,壓根不給徐穆接觸的機會……
裴明遠還以爲他這次被燕北當面拿住,可能要鬧出亂子來,誰想——
這個一直對他們冷淡又避之唯恐不及的燕北居然在這時候突然鬆口了。
裴明遠手心裏都是汗,也說不上是欣喜還是緊張。
現在已經是七月底,雖然今夜天氣晴朗,卻沒了月光,隱約的星光之下他看了眼面前這年輕人冷冰冰的面孔,趕緊定了定神吐出一個字:“好!”
然後就像是怕對方會反悔一樣,趕緊從牆根底下出來。
這園子一共有三處大門,這裏是其中一處側門。
謹慎起見,裴明遠沒敢從這個門進去,而是轉了半圈從另一處側門敲開門,又恐會引起園子裏下人的警覺,壓着速度滿心焦灼的往徐穆住的院子裏去。
彼時徐穆正在坐在案後翻書。
燕北這件事,他懸心了許久,一直也不得機會弄個明白,這時候說是看書卻是半天沒翻一頁,心不在焉的在等裴明遠回來。
也不知道在回京之前他能不能查出一個結果來!
徐穆嘆了口氣,就聽見外面有人敲門:“老爺,小的給您送甜湯。”
徐穆趕緊收了收心思:“進來吧。”
他的一個隨從端着個湯碗進來,一邊將碗放到他面前一邊道:“大胤那位晟王爺剛帶着他從京帶過來的那姑娘從正門出去了,小的叫人打聽,說是去晟王爺在這裏的私宅了。”
這一路上走下來,很順利。
蕭樾半點沒有要耽擱的意思,說的是要早去早回,所以他們一直都忙着趕路,難得今天能提前半日歇下來。
徐穆雖說身體底子不差,但到底也是個養尊處優的文臣,這十多天折騰下來,也是人困馬乏,再加上他心頭懸着的事始終沒個着落,眼下就十分的焦灼。
“我原還以爲晟王會在陵川城修整幾日再上路……”徐穆喃喃的道,可蕭樾卻說明日一早就出城,繼續北上。
雖然出了陵川城之後有一片地界剛受了戰火波及,也不在他們北燕管轄之內——
蕭樾真就這麼放心?覺得他此去北燕就一定能順順利利的安然脫身?
徐穆覺得蕭樾不是個莽撞的人,不過話也不好跟下人明說,正在琢磨着,外面裴明遠卻突然推門進來。
徐穆的思緒被打斷,一擡頭看見他就皺了眉頭。
裴明遠一臉的汗,叫了聲:“老爺!”
徐穆眸光一閃,立刻將屋裏原來的隨從打發了,“先下去吧!”
待那隨從帶上門出去,徐穆就自案後站起來,擰眉道:“出事了?”
裴明遠始終覺得事情不太對,就有些恍惚的脫口回道:“他要見您!”
徐穆一愣。
裴明遠面有愧色,也着急起來,就連忙解釋:“是屬下辦事不利,剛纔尾隨他到園子西側門,不想就被他發現了,他說要見老爺!”
徐穆愕然,一瞬間也是有點如墜夢境一般不真實的感覺。
他用力的甩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然後一步上前,攥着裴明遠的肩膀追問道:“說清楚經過,他都跟你說什麼了?”
“什麼也沒說,他發現了小的,直接就說讓小的請老爺過去相見。”裴明遠道。
徐穆的心中不自覺的就帶了幾分豁然開朗——
無論如何,燕北肯跟他面談都是個機會,總好過他眉頭的蒼蠅似的圍在對方身邊乾着急。
“好!”徐穆一咬牙,當場就做了決斷,轉身回裏屋拿了件外袍,一邊往身上套一邊快步往外走:“走!”
兩人行色匆匆的出了院子,一路往西側門去。
路上徐穆才問:“把你下午打聽到的事大概的與我說說。”
“是!”裴明遠跟着他,一邊疾步而行,一邊壓低了聲音飛快的說道:“下午小的尾隨他出門,他先是去的城東一個姓風的大夫的藥廬,那大夫據說是經常出入軍營,算半個隨軍大夫,不過他進去就只打了個轉,沒做停留就出來了,然後又去了城南一間民宅,直到傍晚出門就直接回這邊來了。其間那宅子裏起過竈火,想是用過飯纔回的,小的不敢進去探查,問過左右鄰居,都說那小院裏住的是一雙母子,老母親帶着兒子,應該是十五六年前就來了這邊,就一直在那個院子裏住着,一開始是租住的院子,後來兒子投軍跟了大胤的晟王,就把那小宅院買下來了,一直住到現在。”
徐穆聽得直皺眉:“就這些?”
裴明遠仔細的想了想:“差不多就這些,說的那婦人的針線做得好,早些年是靠她幫城裏的富戶人家裁衣裳維持生計,現在已經不做了。”
頓了下,又補充:“哦!那個燕北,說是十九歲,話不多,但是性格很好,這些年一直是母子兩個相依爲命,也沒見什麼親眷過來投奔或者探望,據說是家裏遭了災荒,都死了。小的覺得是有些疑點,除了年齡上有點出入,可能真的就是老爺您要找的人。”
“年齡上的出入算什麼出入?爲了掩人耳目,少算個一兩歲或者多算個一兩歲,誰能知道?”徐穆隨口說道。
說話間已經到了西側門。
徐穆只道自己睡不着要在附近轉轉,門房的守衛雖然都是蕭樾帶來的人,不過因爲他身份特殊,也沒人爲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