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味深長的留下這麼一句話,他才轉了個方向,擡腳回自己的住處。
長泰聽得一頭霧水,片刻之後才小跑着追上去:“少爺,什麼意思啊?那郎中又不是女子,羞什麼啊?”
武青鈺腳下不停,大步往前走,對長泰還是有耐心的:“自從在門口被我遇見之後,哪怕是跟我回話他都儘量低垂眉眼,後來走到曾叔身邊去,按理說曾叔站着跟我說話,他要等,也該是跟曾叔一樣,面對我們的,可是他走過去之後,就彷彿順理成章一樣的沒有轉身,只留個背影在。這樣的行爲舉止,不是羞於見人又是什麼?”
“他一個郎中,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長泰聽得目瞪口呆,不由的嘀咕。
武青鈺卻是眸光一閃。
是了!就是這四個字——
見不得人!
一個郎中,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羞於見人的?只能說明他是見不得人!
自從京城裏孟氏出事之後,武青鈺這兩個月來心裏一直都是亂糟糟的,雖然他面上表現的若無其事,一天到晚跟着他大哥一起在軍營練兵,那也只是他自己不想讓自己停下來,只怕停下來就會想到那些他不願意面對的事……
可是,即便他不去想,也時時刻刻都處於內疚當中。
他是跑出來了,躲了清閒,卻把瑤瑤丟在了京城。
他們才成婚沒多久,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很混賬,可是——
在那座侯府裏,他不僅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孟氏,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老夫人……
一直到了現在他都很難接受,在同一個家門裏,都是他的親人,母親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來?而事發之後,父親也一直沒提回
京親自去跟祖母請罪的事,父親他也是滿心愧疚的不敢歸家吧?
京城裏的侯府,突然之間成了讓他畏懼去面對的地方。
而現在——
怎麼連這元洲城的帥府裏都有了讓人一眼看不透的鬼祟?
只是偶然嗎?是他多心嗎?還是父親真有什麼祕密?只是——
他前面過來的時間短,並不曾注意?
誠然,因爲父親給他的印象太古板剛直了,武青鈺並不會聯想到這會是什麼了不得的大陰謀。
不是說是大夫麼?或者只是父親哪裏有隱疾和傷痛,又因爲太好面子不想告訴他們罷了!
武青鈺只這樣想想,長泰卻是動了心思,“少爺您是懷疑這郎中有古怪?那要不要小的去侯爺的院子打聽打聽?”
“不用!”武青鈺道,“他的樣子我記住了。”
不過就是個大夫,他要是想刨根問底的追查下去,那找去父親常請大夫的醫館把人叫出來問不就得了?
長泰其實也不太敢去武勳的院子附近窺伺,聽他這麼說,也就不再想這事兒了。
當然,長泰不敢去盯梢,肯定是有人敢去的。
只不過未免打草驚蛇,木松不會冒失到直接跑去武勳的院子偷窺,而是回去換了身暗色的衣裳,藉口出門買酒又出了府門,然後藏在了帥府巷子斜對面的夾道里。
那大夫過來的方向他知道的,要盯梢,屆時等他出來,尾隨即可。
這座帥府是侯爺做主,裏面全是他的人,世子雖然和侯爺是親父子,既然知道兩人已經離心,他首要的就是不能讓侯爺懷疑到他,否則一旦連累到世子身上——
那可真就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了。
所以,木松的目標很明確——
這個梢能盯則盯,但凡有風險就算了,至少不能讓侯爺起疑,大家現在保持這個相安無事的狀態還好,一旦撕破臉,世子那邊還沒有萬全的準備,拿什麼跟侯爺抗衡?
木松守在暗處,嚴密注意着帥府大門口的動靜。
而此時的帥府之內,曾文德帶着那位冼大夫過去的時候,武勳顯然也沒想到,剛換了中衣要就寢,見狀趕緊又披了件外袍迎出來:“是你?”
冼大夫進了他這屋子,燈光照在臉上,他卻不再藏頭露尾,昂首挺胸,露出圓圓的一張臉。
胖的人,總會叫人看出幾分憨態,在他身上也一樣。
當然,如果能忽略掉他眼中明顯的陰霾和那種狗眼看人的高傲姿態。
“抱歉,提前沒打招呼,擾了侯爺美夢了。”冼大夫道,甩手就把肩上的藥箱扔給了曾文德。
曾文德一聲不吭的趕緊抱走,放在了旁邊,這邊他已經毫不自覺的在桌旁坐下了,拿杯子倒茶。
武勳自他出現,整張臉上就籠了一層烏雲一般,緊皺着眉頭走過來,語氣不愉道:“冼先生,並非本侯不歡迎你,而確實是您不該貿然進我的府裏來,這裏是元洲城!”
雖然極力壓制脾氣,他的語氣也相當冷硬,還透着明顯的怒火。
冼先生喝了杯水,居然只是斜眼看他,陰着臉冷笑:“你要是能把事情都辦的妥妥帖帖的,何須我再走這一趟?侯爺,事到如今,你不會還裝沒事人吧?”
他這語氣,已經明顯是在興師問罪了!
武勳就算再遲鈍也聽出了其中有問題,心下不由的一沉:“是……出什麼事了?”
“哼!”冼先生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然後拔下發間的一支木簪,看似完整的木簪被他一掰,居然從中間破開,他將裏面的小紙卷拿出來扔在了武勳面前,一邊仍是把簪子恢復原樣插回發間,一邊斥道:“你自己看!”
武勳和曾文德互相對望一眼,曾文德也忍不住湊上前來。
因爲是飛鴿傳書得來的密信,所以字不多,言簡意賅的陳述,說的卻是前幾日宮裏的那場風波。
武勳主僕看完,就齊齊的變了臉色。
武勳屏住了呼吸,定定的看着對面的冼先生:“這是什麼時候得來的消息?”
“你武家的老宅就在胤京,胤京出了這樣的大事,還要我們主子得了消息再特意來告訴你?侯爺,你確定你這不是在開玩笑的?”冼先生也突然就變了臉,他猛地拍案而起,兩腮厚厚的肥肉都跟着抖動起來,看上去很有幾分滑稽,指着武勳攥在手裏的紙條道,“你可看仔細了,這裏頭可還有你武家的姑娘在推波助瀾的摻合!難道你想說你不知情?我不防實話告訴你,主子爲了這件事已然震怒,你知不知道,就因爲這件事,差點把主子費盡心力安插在大胤皇宮裏的暗樁給摺進去!”
他的態度十分囂張跋扈。
而此時武勳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聽着冼先生的話,又低頭將紙條上的內容仔細的看了一遍,看過之後也是忍不住的又怒又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