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盯着蕭樾看了兩眼,咬牙道:“如此……甚好!”
言罷,又衝站在上首的周太后的背影一拱手:“兒子還有政務要處理,就先行告退了。”
蕭昀也拱手:“孫兒告退!”
父子兩個一前一後的離開。
沉櫻卻是坐在那裏,一直到了這會兒都沒緩過來。
她要挑撥周太后和皇帝之間的關係是真的,可週太后愛護和想要保護她的心意也是真的,看着對方這樣大費周章的替她挽回局面,最後卻當面被皇帝這樣打臉,讓她傷心……
沉櫻心中,自是愧疚無比的。
她紅了眼眶,連忙爬起來,奔過去,可是停在周太后的身後,卻又猛地剎住腳步,有那麼一瞬間,不敢走到她的面前去,看她的表情。
而武曇站在周太后的另一邊,手已經被她攥得生疼,擡起頭,就能看到對方的臉。
可是,這一刻的周太后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她像是入定了一樣,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站着。
武曇有點無措——
按理說,她跟周太后不熟,也沒什麼交情,對方的喜怒哀樂跟她無關的,可這是蕭樾的母親,蕭樾對她好,她也不能將他母親的感受完全的視若無睹。
“太后……”斟酌了之後,她還是試着開口,“您是不是累了?臣女扶您進後殿歇息吧!”
聲音語氣,特別的小心翼翼。
周太后終於回神,側目看了她一眼。
就在武曇緊張的想着還要怎麼安慰她的時候,她卻突然笑了:“你很乖巧,哀家很喜歡你。”
她這笑,完全不達眼底。
蕭樾隔得遠,她又是背對門口的,但是武曇就在她身側,看的清清楚楚。
前一刻,她還覺得憐憫這個老人,這一刻,觸及她眼中深不見底的眸光,突然之間就是心頭一抖,莫名的膽寒。
可是,還沒等她反應,周太后已經轉身,面容平和的對蕭樾道:“武家的這個丫頭,很合哀家的眼緣,既然你很快就要出京辦差了,便將她留在宮中給哀家伴駕吧。”
她這是要——
留人質?
以她來牽制蕭樾,脅迫蕭樾爲她做什麼事嗎?
武曇的心頭又是猛地一跳。
她當然不可能順從入套,雖然知道她沒資格拒絕,也還是當機立斷的就要婉拒:“臣女謝太后娘娘擡愛……”
她家裏還有老祖母在,一個孝道壓下來,太后總不能不讓她管家裏的祖母,留在宮裏給她當人質吧?
可是話音未落,已經被蕭樾開口打斷。
他衝武曇招招手:“本王剛答應帶你出去走走,遊覽大好河山,現在正好,你隨本王出趟公差,正好開開眼界。”
把武曇留給周太后,他倒是不擔心周太后會真的對武曇做出點什麼,可是——
爲什麼,爲什麼他的母親有話不能敞開了當面跟他要求?跟他明說?反而母子之間要玩這種手段?
蕭樾一直覺得經歷這些年,他是已經將這些都看淡了的。
可是這一刻才發現,心中依舊義憤,堵得慌。
他的面上帶着笑容,衝武曇招招手。
武曇的一隻手還被周太后攥在掌中,她試着抽了一下,沒抽動,不由的有些爲難。
而身邊的周太后和蕭樾面對面的站着。
她面上沒有任何的情緒變化,就這樣靜默,片刻之後,倒是緩緩的鬆了手。
武曇猛地鬆了口氣,但還是在她面前儘量保持端莊得體的模樣,款步走向蕭樾,然後轉身站在了他的側後方。
蕭樾這才衝着周太后拱手一揖:“兒臣告退!”
“臣女告退!”武曇也給她福了一禮。
然後蕭樾就轉身牽了她的手,離開了。
周太后站在那裏沒動,一直面無表情的目送。
蕭樾帶着武曇從長寧宮出來,仍是坐轎子出後宮,再去換馬車。
路上,他從她袖子底下摸出她被攥出幾道指印的手在指尖揉搓,一邊在她耳畔輕聲的問:“疼麼?”
武曇今天是頭次正面面對皇室之中的波濤暗涌,這一場風暴經歷下來,她還有點沒反應過來,這時候猛地回神,就突然掙扎着從他懷裏轉身,仰頭直視他的目光道:“有危險嗎?”
去北燕送親……
且不說北燕那邊到底會不會針對他,就衝着皇帝對周太后提出的這個要求的那股子恨意和怒意,她突然就覺得恐慌。
蕭樾看着她眼中盈盈閃動的光彩,突然之間就覺得無論是蕭植還是周太后,他們對他的那點算計和態度其實都沒那麼重要了。
他稍稍壓了脖子下來,臉孔湊到她面前,邀寵一樣輕聲的命令道:“親一下!”
武曇下意識的皺眉。
他的面上染笑,但顯然這一刻的心情應該是不大好的,武曇便不是很忍心拒絕他,猶豫了一下,便紅着臉湊過去,貼着他的脣,輕輕的蹭了一下。
蕭樾倒是沒再趁機更佔便宜。
只擁着她,仍是把下巴抵在她肩窩裏,這才輕聲的道:“沒事!”
從宮裏出來,他就直接命人駕車去定遠侯府,先送了武曇,才又折回了晟王府。
下了車,岑管家就親自自門內迎了出來,神色凝重的跟他交代了兩句話。
蕭樾聽了,卻是面色如常,沒受什麼影響,徑自去了前院的書房。
推開門,周太后背對門口站在最裏面的書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