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厉染凝神静气,半分也不敢松懈的动用自己的耳力,全神贯注闪避的同时再不厌其烦一一将那些要他命的短箭截下,暂且收入袖中,同时默默计数。
一……
二……
三……
四……
五……
等到袖中箭收拢到五支的时候,他突然一改方才处处避让的低调出事方针,腰杆一挺之力而立。
彼时空中又是一声鸣镝破空的锐利声响迎面而来。
他从容而迅捷的取箭搭弓,迎着破空的风声反射一箭。
先后而起的两道风声呼啸,在这本来就格外凄冷荒凉的野地里几乎能生生的冻出一地的冰渣来。
埋伏在草丛里的杨义等人个个绷紧心弦,凭空捏了把冷汗。
然后下一刻,铿然一声,金属的碰撞声夹杂着细碎的火花在空气里爆开。
两箭相撞,激起的火花细碎,纷乱陨落。
一瞬间的光芒泯灭,隐约间照见远处的草地上一个单薄的人影悍然拉弓的飒爽姿态。
但那火光陨落的极快,不过电石一闪,夜色就重归于寂。8
然则不等人缓过一口气来,紧跟着又是一声箭离弦时的破空声。
黑暗中,付厉染的眸光一闪,再次取了袖中箭弯弓迎上。
锵!锵!锵!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连着三声清脆的碰撞声入耳。
下一次迎面的弓弩再向他拉开的时候,付厉染抽箭的动作突然微不可察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咻的一声!
再次有凄厉的风声从他手底滑出。
这一次出手,他刻意将手下力道加重了三分。
不出意料的火星四溅。
一明一灭的火光中,对面楚融的眉头微微一皱,紧跟着动作迅捷的又搭一支箭。
上不了付厉染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的原是目的不过就是逼这个男人现身,可是明明近在咫尺,这个男人却用这种的方式反击和拒绝,坚决不肯询问一声,主动迈前一步走到她的面前来。
所以最后这一箭,她已经隐隐的动了几分怒气。
但完全不曾想到的是,前两支箭虽然毫无悬念的撞在一起,但是因为付厉染暗暗运了内力在里头,竟是生生将她的那一支迎刃劈开。
而唯一的影响就是,因为自己那支箭的冲击力阻挠,那箭头在没入她肩下皮肉的时候力道缓了不少。
接连两声利器刺透皮肉的声音,被阴冷的夜风吞噬的无影无踪。
同样,楚融的这一支箭付厉染也没有避,任由它稳稳的刺入自己的腰肋一侧,几乎整个贯穿。
“咝——”黑暗中有女子细微的抽气声敦促的响起。
付厉染抬手随意的一扯披风把腰际伤处掩住,终于一抬脚快步朝夜色中看似虚无的方向大步走去。
“闹够了没有?”他的声音微冷,没有平仄起伏,却于无形中渲染上一层威严之意。
楚融压着肩头上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等着他走近。
却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庆贺多年以后两人的重逢,原本氤氲翻卷的天际突然云团之间裂开一道微弱的缝隙,把些许清冷的月光洒下来。
虽然付厉染刻意控制了力道,但到底也是箭头整个入肉,这伤势也是不轻的。
楚融的额上起了一层稀罕,用力抿紧的嘴唇也于一瞬间褪了血色,一身简单利落的白色衣裙猎猎舞在风中,肩头血色点点晕染开来,不管怎么看都和付厉染身上无懈可击的黑色显得格格不入。
月光下,她的目光一分不离的胶着于男人的面孔之上。
时间,似乎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记忆里的那张脸,有着刀雕般俊朗而鲜明的轮廓,此时紧抿成一条线的唇角似乎也是昭示了他此时不很愉悦的心境。
可是她处心积虑设计的这一场重逢的戏码,他却是用这般决绝而冷酷的方式迎接了她。
眉心短暂的起了一点褶皱,虽然楚融脸上的表情就再度舒展开,露出一个笑容道,“国舅大人,好久不见!”
如同当年的秦菁一般,再相逢,她已然把对他的称呼改了。
犹记得年幼的时候,她常唤他叔叔,但这些年,随着这个男人的影像在脑海里日日加固的明朗起来,不知不觉中她就无意识的摒弃了那个称呼。
其实她并不十分明了,自己对这个男人所持有的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是有时候——
突然就很想任性妄为的试一试!
“是啊,的确是好久不见!”付厉染应着,款步上前,在她面前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视线却只在她清丽而倔强的脸庞上匆匆一掠就迅速的移开。
听着他的声音,楚融的心里一酸。
她下意识的想要上前一步,想要像小时候那边去扯住他的一片衣角诉说自己的委屈和不满。
但是看着眼前丰神俊朗,如同一尊神祗冷漠而不可侵犯的男人,脚下步子略一挪动,她就是生生的忍住了。
没来由的,那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动作。
曾经无数次,她都曾在心里告诉过自己,只要是他,她都可以屈就,可以忍让,哪怕是须得放弃自尊。
见惯了父皇对母后不遗余力的追随和付出,她以为她有这样的决心来面对付厉染,所以她对他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可是这一刻,当他以这样一副她所熟悉的姿态站在面前的时候,她想要跨出那一步——
但终究,还是退缩了。
不是害怕屈于自己自尊之下,而是——
冥冥之中心里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这个男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怕是她不顾后果的一步上前,他就会毫不容情的后退,堪堪将这距离拉回原点。
在她的心目中,真正亲密的爱人就应该是像父皇和母后那样,真心相许,诚挚以待,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哪怕是在怎样窘迫的困境之下,就不该患得患失的。
可是对面站着的这个男人,她捉摸不透,满心满眼都是茫然和恐惧。
所以在跨出去那一步的时候,她迟疑了。
“许多年不见,你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她让自己保持微笑的表情,以最合适的姿态站在他面前,但说话间,神色间还是再度有了几分黯然道,“连着两次的不辞而别,你向来说到做到,说了不出现,就一定不肯再主动的走到的面前来,可是对我来说,缺少一个道别的仪式,就怎么就觉得不完整也不圆满。所以,既然你不肯来找我,那么就我来找你,怎么样,这些年,过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