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笑道：“那就奇怪了，为何邱老写出来的字，就是宝，而一个商家制作出来的衣服，便不是宝了？”
“这……这怎么可以同日而语？！”
魏潇离有些急了。
甚至有些恼怒。
觉得萧云在说一件特别愚蠢的事。
甚至觉得跟他交谈，都是一件特别让人气愤的事。
萧云苦笑着说道：“这位大人，哦，魏大人，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如此的狂傲，不知低调，会觉得在你的认知中，好的东西就是好的，而根本不去在意其他人的感受，乃至普天之间绝大部分人的认知呢？”
“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在你看来，你们文人，高高在上的人，权贵们喜欢的东西，就是这天底下最有价值的东西，就像是字画，其实这种东西若是放在普通百姓那里，除了卖给你们之外，对他们而言，这东西是有价值的？摆在屋子里面，不会有蓬荜生辉的感觉，太虚妄，天冷了烧火，又太少了，吃也不能吃，穿也不能穿，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陶冶情操？温饱都不能保证的情况下，何来的陶冶情操？也就是一些想要晋升官场的人，才会为了看一眼你们的字帖而高兴，因为他们可以通过临摹来练习自己的书法，从而符合你们的审美，进而融入到你们的圈子里面，这才是他们最想要做的事情，也是这些东西在他们的价值体现。”
萧云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直到有一天，当他们位居高位，自然不会让自己一辈子练习的书画被浪费掉，那是他们可以向外显摆的技能，自然会大加推广，自然也就变成了那些他们曾经极为讨厌的人……”
他眯着眼睛看着这一群老头子。
好一阵才继续道：“所以字画的价值，是你们赋予的，当你们这些人也不太在意书法，当你们的晋升不去看书法造诣的时候，早晚有一天，这东西只会变成业余爱好，而那些传世的书画作品，相对于他们的作品造诣，大家更看好它们的珍贵性和历史性，它们的价格会被极大的贬低，从曾经只有最高级的权贵和皇室才能拥有，最后落入商贾之手，不需要地位，不需要条件，甚至单单是有钱，就可以随意买到。”
魏潇离眼角抽动了几下。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
只能说道：“你说这些，到底是要说什么？”
萧云摊手道：“我说的是那件衣服，它卖的也不光是简单的廉价布料，而是它背后的意义，还有它所面对的人群，它就是要卖给一些人，这些人仅仅因为好玩，仅仅因为生活上的一丝乐趣，仅仅因为在某几天之内追求一下潮流，仅仅是为了一时的兴趣，就可以花在百姓看来是大价钱，但在他们看来不过就是随手可丢的零用钱，去购买，去追逐，甚至到最后也加入到嘲笑之列……但不可否认，他们买到了快乐，不是吗？不管是在购买的过程中，穿着的过程中，亦或者嘲笑，丢弃的过程中，或者在跟朋友介绍，将这件事当成人生一件趣事的时候，他们都是快乐的，用了一点钱，买来了快乐，这对他们而言很值得，不是吗？”
魏潇离眉头紧皱起来。
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啊。
字画带给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得到之前的患得患失，得到之后的悉心临摹，然后……在某一天失去兴趣的时候，就束之高阁，直到有一天想起来，才会拿出来，自己观看，或者跟朋友讨论。
整个过程可谓是畅快淋漓，其实买来的，就是一种快乐。
萧云说道：“所以，不管是字画，还是那奇怪的衣服，它们之所以会产生价值，并且将价值变成实际的财富，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他们极为明确的选好了自己的客人，并且极其了解自己客人的心理！”
“就像在品评的时候，几乎所有学子都会用品鉴人最喜欢的字体，而当他们殿试的时候，面见陛下的时候，总会使用古秦体，因为他们知道那是陛下最喜欢最看重的一种笔体。”
魏潇离咬了咬牙，然后说道：“萧公子的意思是，任何事物，不管好坏，总要找到自己的客人，才能体现出最大的价值？”
“呀？你这理解的就很透彻，道理就是这样一个道理，但凡能把这件事做到极致的人，那都是很强很强的人物！你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
“老夫不能明白，因为你说的这些，跟我们想要知道的大皇子的事，根本就是……嗯？！”
说到这里。
魏潇离突然愣住了。
随后满脸惊讶。
错愕。
震惊。
又释然。
好一阵才摇头苦笑：“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萧云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若是大国柱，或者邱阁老，我们把房门一关，大可直言不讳，有什么说什么，但今日的人太多，多到就连我都无法畅所欲言，毕竟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能懂最好，不能懂，只能说是缘分没到。”
魏潇离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突然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拱起，一躬到底。
“老朽白活了这许多年，今日听君一言，倒是陡然顿悟，豁然开朗，就此拜谢了。”
萧云也没有躲。
苦笑一声，然后叹道：“原本吃吃饭，聊聊天，听听小曲看看歌舞，多好的一件事？非要弄得这么复杂，所以说我很不喜欢聚会应酬之类，太累了，跟休息放松，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说话间，萧云站起身来。
“那除了这两件事，南城，大皇子之外，还有什么事？”
“还……”
邱阁老正想说其他事，可一看到周围人都是低头沉思，并且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也只能叹息着闭了嘴。
萧云咧嘴一笑：“那我就先告辞了，下次若是再请我吃饭的，咱光吃饭，别谈政事。”
说完就很没礼貌的领着小瓜直接出了这梅茗轩角厅，大步向门外行去。
这个过程，很多人都看到了。
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阻拦，甚至搭话。
毕竟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今天那个醉仙楼最好的包间之中到底坐的都是什么人。
出了醉仙楼，萧云吐出一口浊气。
然后突然扭头对小瓜笑道：“你说，这出门吃个饭都这么累，这下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外出了吧？”
“哦，知道了。”
“哼！看你再整天想让我带你出去逛街……你看看这四周，我走过的地方，商贩都不敢大声叫卖的，逛街原本是轻松开心的事，如今却为难了他人，也为难了自己。”
“哦，知道了……”
两个知道了，语气却不同。
后一个，明显带着认命的失落感。
果然，等萧云离开这条街道之后，喧嚣及热闹，才重新回到这里。
因为离去的不光是萧云主仆二人，还有成百上千的各方暗桩！
一路上，也没什么溜达的地方，径直回到家中之中，萧云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至于其他的事，他就不想管，也懒得管了。
只不过就在萧云离开醉仙楼那一刻，老头子们很快分成两个阵营。
一方是立即围到魏潇离的。
另一方却是站在旁边，一边观察一边思考的。
这其中就包括李国辅。
他看着那些开始对魏潇离刨根问底，问他到底从萧云的口中得知了什么消息的人们，一个个将他们的名字记下。
因为他们在这朝堂之上，站不了多久，走不了多远。
至于其他人，不用讲解，他们已经懂了。
萧云说的不是衣服，也不是书画。
说的是那卖衣服的商家，还有做书画的人。
当然也不全是。
更重要的，是用他们来指代一个人，不，两个人。
一个陛下，一个萧云。